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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康人嘎子

【连载】仓央嘉措校园情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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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27 15:17:11 | 显示全部楼层
17、 长毛的山路

天快黑时,我们到了三峡口上那个繁华的小县城。
柳青的脸急红了,头转来转去到处看,说这么晚了,恐怕没有去她家里的公共汽车了。我说,你家离这里还有好远。她说,坐汽车还要跑两小时。我说走路呢?她望着我,眼内有股怪怪的光,好像看一个酒喝多了的疯子。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说:“你怕没车了吧?我想没车可以走路呀。坐了那么久的车,不想再坐了,筋骨会变形的。”
她说:“有条山路可以走回去。我在县城读中学时常常走。比这还晚些的时候都走过。”
我兴奋了,把最重的东西全扛在肩上,说:“你引路,我们走。现在就是停一辆巴士,不要钱让我们坐,我都不上去。”
她敲了我一下,说:“你真的是个玩命的人。”
刚下过雨,山路不太好走。但走这样的路,骨头里面都要喷出热气来,让你走出一身的痛快。天色更暗了,从上到下都是一片加了墨的黄色,像面对一张苍老的脸。竹林在风中颤动,林下缓缓流动的长江水一片凝重的深黑,听得见上行的船哼哼的喘气声。从江面刮上来的风有些刺脸,我们都把防寒服的帽子套在头上。我看了眼柳青,她的脸藏在帽子里显得更小了,就说:“你爹妈看见你快成骨头了,不知心疼成咋样?”她笑着说:“我妈肯定要恨你。我们那里最瞧不起的就是喂不饱老婆肚子的男人。”
我仰起头,风刮得我脸发烧,鼻尖上有清清的鼻涕要滴下来。我抹了一把,鼻尖有些痛。我说:“我肚子都没喂饱,拿什么喂你呀!”我从兜里掏出一块巧克力,扳一半给她,说:“不过,我吃的东西都会分一半给你,要饿大家饿,要饱大家饱。这样的男人还要挨骂呀,那他们真的瞎了眼。”
她咬了一口巧克力,用嚼得油黑的牙齿看着我笑,说:“就要骂,骂得你头发丝上都冒出火星来。”
我看着她通红的脸,说:“天呀,这样的老婆我不敢要了,让她长在这片穷山沟里吧!”
她说:“你不要我,也要骂。”
我说:“看来,我的命真苦,躲也躲不掉你的恶骂。”
她忍不住哈哈笑了,笑声在山壁上碰撞,同沟里淌下的泉水一样的轻脆。
天黑尽时,路却白得像铺上了一层霜粉,山与林子都黑森森的。风在林中穿梭,在山壁上碰撞,磨擦出的响声十分恐怖。她的手伸过来,抓住了我的手,然后紧紧捏着,仿佛手一动,我就会飞走,把她一人扔在这里。我感觉到她手心里有冰冷的汗沁出来。我说:“你害怕了?”
她看着我,笑了一声,眼珠在黑暗中很亮,说:“我从小就摸黑走过这里,怕什么怕?”她的手却把我抓得更紧。
我轻松地笑了一声,因为我看见路旁有片墓地,高高低低的旧坟包新坟包立在那儿,湿潮的空气中还能嗅到纸钱烧焦的气味。风在坟包间穿过时声音很怪,像谁在伤心的哭嚎。我看看她,冷笑了一声,说:“我想起了一个鬼故事,很恐怖的鬼故事。我讲给你听,你怕不怕?”
“哇,”她尖叫一声,手伸来堵住我的嘴,说:“别讲!我不想听!”
我哈哈笑了,吵醒了一只鸦雀类的鸟,把呜哇呜哇的惨叫从河滩响进了黑漆漆的山林。
从狭小的山谷钻出来,前面是个宽阔的坝子,有晒着干草的田地,从树丛中穿出来的小河。桥那边闪烁着一大片灯光,我嗅到了柴草烧过后的香味。顺风传来一片狗叫声,我说,到了吧。她说没到,这寨子叫荒坝。到了这里才走了一半的路。她问我,走不动了吧?可以找个人家歇歇脚步,喝口水。她有个最好的朋友在寨子边的小学里教书,向他讨饭吃,他可要快乐一晚上。
她站在路边,朝灯光聚集最多的地方看,脸阴沉下了,眼内有泪光在闪。
我说:“想你那位朋友了。”
她没说话,从兜里掏出一张纸巾,擦擦脸又狠狠擤了一下鼻涕,仍然看着那里,没有理我。
我说,很晚了,我们还是赶路吧。她才回过头来,淡淡地笑了,说:“那是我曾经上过的小学。想起那些日子,我就控制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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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30 08:47:32 | 显示全部楼层
我们上路了,从这个叫荒坝的寨子到她家的路平坦些了,也没那么泥泞和溜滑了。她对我说,想不想听她讲讲那位在小学教书的朋友。没等我回答,她就说:“我那位朋友叫石头,我们寨子里的人都叫他石娃子。我们从小就在一起玩,一起去山里打柴掏野鸟蛋。读小学时,他是班长,我是少先队中队长。读中学后,他还是班长,我是共青团支书。他总是护着我,不让别人欺负我。他对别人说,长在石头缝里的柳树谁也扳不动。”她笑了,想起了往事她心肯定有许多甜丝丝的感觉。我心里却突然沉重极了,我也说不清为什么,她的口中那么幸福地讲起一个男人,我心里就涌出那种怪味。我埋着头走,我知道自己朝向罩着一层阴云的山口的脸是阴沉的,在这样的黑夜里她是看不见的。我沉闷的脚步声还是让敏感的她觉察到了什么。
她问:“怎么?你不舒服?”
我说:“没什么。这山里有些冷。”
她说:“你不想我讲,我就不讲了。”
我说:“你讲吧。不讲我会感到更冷。”
她说:“过去,都是石头陪我走夜路。有一次,也是冬天吧,他陪我回家取棉被。路上还铺着雪,我们缩着脖子,肩上盖着厚厚的积雪。他看我笑,说我成了白毛女了。”
她看看默默走在前面的我,又说:“你没听我讲吧?”我回头苦笑一下,说:“我耳朵帖在你的嘴巴上,能不听吗?”她走上来,又抓紧了我的手。她的手很冷,她却说我的手热呼呼的,像捏着个热水包。
她又讲,那次在山口前,她与石头遇到了一只饿极了的狼。她很小的时候就听母亲讲过,这片山里有狼,却从来没见过。那天他们见到的肯定是狼,站在黑暗中,两眼绿莹莹的,听得见呼噜呼噜的喘息声。那狼坐在那里,前腿用力抓着湿润的土,做出随时扑咬过来的样子。石头把我拉到他的身后,用强壮的身子护着我。他安慰我说:“别怕,不就是一只狗。”
我听见他胸膛内拳头撞击鼓皮的声音,拉紧了他的衣服。他冷笑了一声,弯腰拾起两块石头。他恨着狼,狼也恨着他。他们就这样耗着,一动不动,谁也不给谁让路。我紧靠着他后背,他胸膛内的鼓越来越响。他对我说,别怕,狼耗不过我们。狼一动不动地坐着,像尊雕塑。这狼肯定与人打过交道,特别是在这么黑的夜。它明白人耗不过它,人的体力有限,夜晚瞌睡会找上门来的。特别是这个受了惊吓的夜里。石头没什么,我感到筋疲力尽了,抓住他的衣服滑到了地上。
狼像看见了机会,哗地站了起来,呼噜声更重了。
雄气在石头胸膛内喷发了,他举起两个卵石,又狠狠砸在一起。在叭叭的响声中,一股强劲的吼声冲出口。他每吼一声,狼就后退一步。他敲砸着吼着,狼一步一步退到了林子边上。可危险仍然围裹着我们,逼得我们不敢朝前冲了。石头说,他怕山林里面藏有狼群。狼立在林边的一棵断木上,高仰起脖子,雄大的尾巴高高举起。石头护着我靠在了山壁上,这样可以防御来自背后的袭击。
风小了,雪无声无息地下着。林子深处有哗啦哗啦的响声,好像有更大的东西冲冲撞撞走来。狼也受了惊吓,朝晃动的林子看看,哼儿地低呤一声,尾一卷跳进了深黑的林子。
我与石头紧靠着山壁,等了好久,再没听见山林里的动静了。那撞击山林。吓跑饿狼的庞然大物是什么,我们也不清楚。石头拉着我说,快点走,别说话。我们一声不吭地朝前走,直到听见寨子里的狗叫。

柳青看着我说:“你在听我讲吧?”
我哼了一声,什么也没说。她的那个石头真的成了我心里的石头,沉甸甸地压着我,心里便咕嘟咕嘟冒出了许多酸味的东西。她并不明白我心里的难受,还在讲:“石头家很穷,高中快毕业时,父亲进山采花刚石时让突然炸开的哑炮轰到了悬崖底下,家中留下了哮喘的母亲和三个弟妹。他不能跟我一起考大学了,就休了学,聘到小学里教书。石头学习比我好多了,年年考第一。如不是家中出了事,他会考到北京去。”
我把左肩背的东西扔到右肩,冷笑一声,说:“你就去找他呀,送上门去对他说,你要嫁给他呀!”
我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说出口后我又后悔了。她却站住不走了,两眼像受了委屈似的看着我,也不相信我会说出这样的话。她说:“假如他愿意,有耐心等我,我会的。他两年前就成了家了,对象也是那所小学教语文的教师。现在可能已经抱了胖小子了。”
唉,我叹口气,心里一阵轻松,说:“我连讨一杯你的喜酒都不行了,可怜呀!”
她笑了,说:“你别是笑话我把情感搞得一团糟吧。其实,把我困在这个山沟沟里,过早地做别人的黄脸婆,每天只知道教养儿女侍候男人,我也不愿意。”
我想说,是她书读得太多了。硕士研究生了,也许还要考博士,还要在书中走得更远。她不知道,那是一艘远行的船,上了它的甲板,离自已的家园就渐行渐远了,再也回不来了。我想我也是,也许将来人还要回去,可心早不是过去的模样了。
她问我:“你又不吭声了,在想些什么,说出来听听。”
我抬头望望前方,说:“我在想,你的家要到了吧。”
她靠着山边的一块大石头,左手叉腰,右手擦了一把汗,说:“听,有狗叫声了。”
我也听见了狗叫声,不是一只是一群,高高低低地吵着。山路转过弯,就看见了寨里的灯光,不很亮,黄黄淡淡的洒了一片。我看见寨口有棵很高的杨树,直直的伸向黑雾弥漫的天空。顶上只有一团厚厚的枝叶,在风中摇晃着,很像的只巨大的手掌,一摇一摇招呼着什么。我们到寨子前时,一大群大大小小的狗追了出来,挡在我们面前吵成一团。狗的后面是提着风灯的人,我看着只是灰蓝色的影子,柳青却看见了她的母亲,招手长长地叫了声:“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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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2-1 23:03:59 | 显示全部楼层
到家了,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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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2-2 09:14:47 | 显示全部楼层
糖糖 发表于 2013-2-1 23:03
到家了,呵呵。。

看新闻,你家威海也“霾”了,出门请戴口罩吧,想说话,就口罩上掏个小圆洞,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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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  发表于 2013-2-2 13: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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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2-4 08:43:54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康人嘎子 于 2013-2-4 08:45 编辑



18、霜降山寨

我发现,这个山寨的夜色是潮湿的,从灰色渐渐蓝色,越接近土地,蓝色越深。朝天空慢慢移去,蓝色渐渐灰亮起来。如是有灯光从窗缝门角漏出来,那光的颜色也蓝得发青,看着它脚底便有了丝丝寒气,像有一根比针更硬比冰更寒的东西直刺进骨髓。那个时候,我真想看到围在寨子边的人能举起一片红亮的火把,那多有气势。可没有人举火把,有几支手电微弱的光晃来晃去,照在脸上也像染了一片青幽幽的蓝色。
柳青拉着我,叫我跟着她走。她的母亲拉着她另一只手,在她耳边嘀咕着什么,又斜着眼睛看我。她母亲脸上也是一片青色。
她家有个小院,一地的夜色蓝幽幽的。风把院中的竹林摇得桦啦啦响。院不大,地上铺着土砖。有只苍老的狗用灰蓝的眼睛看我,从喉咙深处吐出几声不满。院中独立着一幢两层楼房,就是她的家吧。堂屋门大开着,门前站着的那位瘦弱的男人是她父亲吧。果然,她扶着他的手臂,亲亲热热叫了声:“爸。”
她拉着我让父亲看。她父亲什么也没说,乐哈哈地笑,焦黄的脸,稀疏的头发与胡须也一样的焦黄。低下头时,我在他瘦小的脸上看到了许多深深的条纹里,嵌着一块块赭色的斑点。狗窜到了脚下,他父亲又一脚把狗踢开,脸一沉又露出了一丝冰寒。
屋内电不足,灯光很暗。有炭灰埋着的火,很暖和。火光映在墙壁上也是蓝色的。她父亲说:“你们走了那么远的路,歇歇吧。你妈给你煮几个荷包蛋,暖暖身子。”
她母亲煮的荷包蛋有股青草的香味,糖味淡淡的,香味就更浓。她母亲看着我吃,眼睛笑成了一条缝,对着她的耳朵说了几句什么,她的脸从腮帮往上涌起了一团红。她母亲问我还吃不吃,说山里不如城里,什么都没有,只有鸡下的蛋比城里的新鲜。我说,吃饱了,再吃肚皮会像气球爆炸的。她母亲就笑,还没吃饭呢,几个蛋蛋你就撑不下了。
那晚,吃的是红薯煮的稀饭,饭里也有股青草味。我与柳青都没吃多少,我们的确是吃得太饱了。她父亲围在火边,抱本厚厚的书,看看我,又是看看柳青,说:“《红楼梦》,镇里摊上买的。”然后脸朝向书,嘴里却哼着小曲。那曲悠悠地在黑夜里旋着,带着浓浓的忧伤味。嘴里哼着,看着我们又笑,说:“我年轻时表演过傩戏。我们寨子里每年春节都要表演傩戏。有红楼梦里的段子,我演过贾莲嘿。”
她母亲就笑,说:“你演得好。寨里的妹娃子都为你睡不着觉呢。”
她父亲嘿嘿笑,看着我说:“如是这位小伙来演,好多妹娃子都得睡不醒呀!”
她母亲扯了一下她父亲的耳朵,说:“你别乱说,这小伙俊着呢!”
她父亲哈地一笑,说:“我没乱说,是太俊了,寨里的妹娃子都想他走进梦里,永远不醒来了。哈哈哈。”
他笑着咳嗽着,到处找杯子要喝水。
我却不自在了,脸烧得快烫出泡来。柳青悄悄在我耳边说:“我爸妈都喜欢你呢!”
我的心却沉甸甸的,再喜欢也是个假冒的。就像梦一样,总会醒来,那时穿帮了,二老怎么办?
火堂边,柳青脸红红的,把一杯苞谷酒端到我的面前,说:“我爸酿的,就是等你回来陪他喝的。”
她爸戴上了眼镜,那种很古老的圆形玳瑁框眼镜,透过红亮的火苗子看我,镜片上一绺灰白的头发让飞起的火星子烤焦了,我嗅到股刺鼻的焦味。柳青说,她爸当过老师,在县城中学里。退休了,回到乡下来了。她爸指指酒碗,叫我喝。我喝了一口,很甜,也有股青草的香味。她爸说:“你能到我们乡下来,尝尝我们酿的酒,我把青娃儿交给你,就放心了。”
我也笑,很尴尬。可酒在心内悄悄地燃烧起来,能感觉到滚烫的火苗子在心里窜。我说:“城里算什么,永远也喝不到这么好的酒。”
她爸哈地笑得很响,对她妈说:“把我腌的那只山鸡肉煮上,让城里的娃娃尝尝。”
在香味弥漫了整个屋子时,门嘎地一声掀开了,很冷的风把火光压了下去。门前站着一个男孩,黑胖的脸带着倔强与憨厚,呆呆地看着屋内的人,吸吸喝喝地吸鼻涕。她妈笑了,朝男孩招招手,说:“快进来,三娃子,你大姐回来了。”
三娃子没动,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嘴皮。
她爸从锅里捞起一块鸡翅膀,递给他。他在裤子上擦擦手,没接。她爸火了,说:“进来拿着,别把门敞开,要把我的客人冷死嘛,没安好心的你!”
他吸了下鼻孔,有泪水滴了下来,说:“爸,爷爷不行了。”
她爸手里的鸡翅掉在了地上。
我们赶到了楼上,门大开,我嗅到股潮湿发霉的怪味。屋内,一盏台灯高高地放在衣柜上面,淡黄的灯打下来,洒在一张焦黄的老脸上。那是她爷爷,刚过了七十岁。瘦小的脸,下巴尖尖地朝天翘着,瞪得很大的眼睛翻着白色。嘴角满是白沫。柳青的脸也是青色,扑过去拉着爷爷的肩膀,眼泪刷地流了下来。她看看爷爷,又看看妈妈,说:“妈,快看爷爷,怎么了,怎么了!”
她妈妈轻轻拍拍爷爷的脸,又在人中上掐掐,没有任何反映。我说,可能中风了,还不快送医院。
他家里的人忙乱了,抬爷爷的头,扳爷爷的脚,还有急得跳着,哭泣着,不知怎么办。
我说,中风的人最好用担架抬,抬平稳点,不要背,不要乱扳动身子。她爸马上用扁担、绳子和软和的被子做了副担架。我与他抬起担架时,他爸回头用满脸的愧疚朝向我,说:“你看你看,那么远来我家做客,就遇这么大的事。”
我说:“没什么。医院在哪?越快越好。”
我们又踏上了那条溜滑的山路。由于心急,我是怎么走过的都记不清了,脚板磨出了血泡,血泡破了钻心的疼痛也感觉不到了,只想快点走。到了荒坝寨子时,她爸回头说:“娃,累了就歇一会儿。我去小学找个人来帮帮你。”
我说:“不了。快把爷爷送到医院才是。”其实,他说去那所小学找人,我就心里不舒服。尽管,我与柳青是一对假的,可整个心子浸泡在酸涩的水里却是真的。尽管如此,我还是知道了心内酸涩的滋味真不好受。
进县城时,我嗅到了早晨空气中的腥味。扫大街的把粗糙的地皮刮得哗哗怪叫。车轮轧着路石从脚边滑过。街上还没多少人,路灯还亮着,吐一地的淡黄。
进了医院,我们闯进急诊室。一进门,她爸便跪在了地上,眼泪在焦黄的脸上流着。几个值早班的医生一脸的冷笑,看着地上哭喊着求情的她爸,又看看病人,什么话也没说,又回头说晨报上的新闻去了。
我急了,走过去说:“你们谁是治病救人的医生?抬进来的重病人怎么看都不看一眼?”
那个把帽压得很低的中年女医生斜眼看着我,嘴角露出一丝轻蔑的笑,没有动。
柳青的爸爸跪在地上,额头朝冷冰冰的水泥板磕着。我看不下去了,把那个女医生推到病人面前。那女医生火了,一挥手把我掀开,朝我脸上喷吐唾沫:“好呀,你敢打人!这是医院,不是耍横撒野的地方!”那几个医生也过来,说我是哪来的野小子,叫保安来把我送派出所。柳青和颜悦色地劝说着,一个劲地赔礼道歉。我突然火了,心内的血都像被点燃了,跳起来大吼大叫,说这是什么医院,比魔窟还不如。病人睡在地上许久了,需要马上急救,你们看了他一眼吗?看了吗?
有个年长的男医生走到病人面前,把挂在下巴上的厚厚的口罩理了理,套在嘴上,只露出一对浑浊的的眼睛。他蹲下来,揭开盖在病人身上的破被子,在病面已经变青了脸颊上摸了摸,又把左手往上提了提,用听诊器在病人胸脯上听了听,回头对仍旧跪在地上的柳青父亲说:“你们怎么才送来?”
本来还在求情的父亲呆住了,看了医生许久,才说:“我们送来好半天了。”
医生站起来,取下听诊器,又把口罩折到下巴上。他回到那几个医生中,对他们说着什么。我与柳青过去想问问到底怎么样,那几个医生侧过身子,不想理睬我们。
我的火气又发了,柳青见状用力拉住了我。她说,你们看了,病得重不重?
那老医生脸上红润起来,说:“你们还是抬回去吧。晚了,放在这里还是救不活了。”
他的话使憋在柳青母亲心内的悲伤情绪爆炸了,有股在喉头回旋的声音冲出来,尖声的在冰冷的墙壁上撞来撞去,冲上了寒冷的夜空,才落下来,变成悲伤之极的哭声。她父亲又在地上磕着头,求那些冷漠的医快快救人。
那些医生没有谁哼一声,都冰冷着脸,看着他们。
柳青把我搂得更紧了,生怕我承受不住干出什么傻事来。
睡在地上的病人的嘴张大了,轻轻地咳嗽了一声,一团浓浓的痰涌了出来。柳青妈妈用纸巾擦拭着他嘴角上的痰。他的右手用力抬了起来,双眼鼓得很大,张嘴想说什么又发不出声来。柳青妈妈说:“爸呀,你想说什么?快快说吧。”
呼噜噜的声音混和着痰在他喉咙上滚动,她妈妈耳朵对着他的嘴,听了半天才明白,说:“爸想回去。”
柳青爸爸头一抬,说:“回去?爸就要死!”
柳青爷爷脸青得发紫,手还是指着外面,颤颤的,嘴大张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柳青妈妈擦拭着他嘴角不停流出的白沫,哭着嗓门说:“爸想回去,我们就回去吧。”
我们又抬起老人,朝回走去。此时,已快正午了,天飘起细屑的雪粉,像数不清的小精灵随寒冷的风飘着旋着,再一声接一声尖锐的吼叫,心里都快冻结成冰了。我的手指关结裂开了,血淌下来,又凝固成黑色。我咬住牙一声不吭地走,麻木的手像在空中飘着,感觉不出握住沉重的担架。我抬头,看见空中有团厚厚的黑云球似的打着旋朝下滚来,身子便就朝一旁歪去。那时,我们正走在一面靠崖壁一面是悬岩的山路上,我如果歪倒了,担架上的人肯定会滚进崖下的江水中去。柳青眼明手快,扶住了我,对她妈妈说,我可能太累了,要换下我。
她爸叫我轻轻放下担架,歇会儿。
我没吭声,仍然抬着担架。好像那一刻,我整个人都与脚下的山连结在了一起,不能放下手中的担架,手一松我就会远离这座山里的一切了。
柳青说:“你放下来歇歇吧。”
她爸也说:“歇歇吧,还要抬很远的路呢。”
我放下了担架,脚就像没了支撑似的朝上飘去。柳青抓住我的手,说:“呀,你的手怎么冻成这样了!”她的眼内含满了泪,把我的手暖进她的怀里。
一声咳嗽从担架盖着的被子里传来,柳青妈妈把被子掀开一条缝,我看见了老人大张着眼睛在看我,嘴歪得很厉害。有一丝难受的东西从他脸上颤过,他闭上了眼睛,大颗的泪从眼缝里挤了出来。柳青妈妈侧着耳朵靠近他的嘴,想听他说什么。他牙齿紧咬着什么也没说。
我们抬起他,又上路了。到荒坝的时候,她爸无论如何要柳青去小学叫石娃子来替换我。他说,你们城里人没走惯山路,他与我抬起担架来也很累。
柳青带着石娃子来了。石娃子很壮,轮廓分明的脸膛很俊,眼睛和眉毛都很黑。厚实的嘴唇紧抿着,嘴角隆起几条很硬气的皱纹。他蹲下来,看看老人的脸,拉着他的手腕摸摸脉搏,脸色很沉重。他问柳青,没法治了?柳青说,是爷爷想回去。
他嘴唇一咬,什么话没说,与柳青爸抬起了担架。我看见他的脖子和手臂上的肌肉都变得粗壮了。
天黑下来时,停在她家床上的爷爷悄无声息地走了。双眼还是睁着的,只是没有了光芒与色彩。柳青爸爸低低地把他眼睛合上,走到围着火炉的我们的旁边,平静地说:“爷爷走了。我去点挂炮,送送他。”
在鞭炮砰砰砰响起时,柳青的妈妈尖厉悲伤的哭声又在山寨里响起了。
夜雾像潮湿的老蓝布,渐渐地把山寨围裹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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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2-4 08:46:33 | 显示全部楼层
19、山雾缠绕的葬礼

刮了一夜的风,在黎明刚来临的那一刻突然停下了。
山寨静静地喘几口气的时间,一声响亮的雄鸡鸣叫冲天而起,在竹林哗哗啦啦的响声中,鸡声格儿一下停止了,像谁突然捏住了鸡的脖子。不知谁劈里叭啦放起了鞭炮,灰蒙蒙的烟雾破纱布似的在山寨里飘荡。
柳青的阿爸尖着嗓门叫了声:“嗨!起棺走了!”
“走了!”
“走了!”
话音未落,哭嚎声便响了起来。我同穿一身雪白丧服的柳青站在人群中,柳青抱一迭黄纸敲成的幂钱,跟在棺材后面,一路抛撒着。我的眼光跟着那些随风荡起又落下的纸币移动,在它们让送葬的人踩在脚底踩进积雪里泥土里时,心内堵着说不出的酸涩。我偷偷看看柳青,她脸色是阴沉的,望着前方的山雾,嘴抿得很紧。一张张黄色纸币从她手中飞出来,又像黄色的小鸟似的飞进山野。
石娃子抬着棺材最沉重的中间位置,袒裸着上身,赤红色的背部隆起的块块肌肉抵抗着抬杠的重压。他从来到柳青家帮忙操办丧事起,就没理睬过我。他忙上忙下,招呼东招呼西,眼睛看也不看我。我给他递水递烟,他也不看不接。对他笑时,他脸朝向一旁,脸上明显透出厌恶的神色。他对柳青也是一样,很少说话,脸上也从没露出笑容。柳青把毛巾递给他擦汗,他把毛巾扔到一边。
柳青悄悄对我说:“石头就是这个硬脾气,他心里哽着怨气,人也变成了埋在冰雪中的冷石头。”
我却看着棺材上立着的那只雄鸡,说:“早晨叫鸣就是它吧,怎么动都不动了?”
柳青轻轻一笑,说:“我爸给它喂了药,它睡着了,醒不来的。”
我感到很怪,弄只鸡在棺材上干什么?难道要请它再叫鸣,把死者的魂儿唤回来?我心里想了,看看一脸冰霜的柳青,就咬住牙没问。
在半山腰上,送葬的队伍停下来。哭声传来时,细雨下大了,在松枝缝隙中漏下的雨都成了大颗大颗的雨珠子,有股松油的香味。我的头发与羽绒服都淋湿了,看看棺材上的那只鸡,还是缩着脖子睡觉,一动不动像粘在上面的雕塑。柳青把手中没撒完的纸钱交给我,说她不能上去了。直系亲属都不能上去,这是规矩。她叫我把剩下的纸钱一路抛撒。
亲属们围成一圈,听一个穿一身黑色长衫的人诵读什么。那人很怪,长长的头发挽成两个髻,雨珠子在焦黑的脸上滚也没有感觉。他眼睛紧闭,脸却朝四周晃着,好像他一闭眼睛就能看见世人看不见的东西。我听见有声音在他的喉咙深处滚动,我担心他嘴会冒出热烘烘的汽泡,咕嘟咕嘟,他浑身上下每一寸都在不停地颤抖。他脖子仰起来,又甩甩头像要把头顶上的什么讨厌的东西甩掉,脖子也渐渐变粗了,口一张一串怪异极了的尖叫声冲了出来,脸由白变红再变紫。周围人又伤心的哭泣起来,亲属们把抱在手中的瓦罐磁碗朝地上摔着砸着。
亲属们下山后,送葬队才踩着一地的瓦砾碎片朝山上走去。
我扔着纸钱,看着黄色的纸片满空飞舞,挂在高高的树梢上,感觉到新奇又兴奋。
早有人在坟岗挖好了坑,棺材在吆喝声中放入坑内后,那个黑衣怪人一把抓住了公鸡脖子,另一只手从腰上抽出一把明晃晃的刀来,在鸡的脖子上一割,红艳艳的血便喷射出来。他提着鸡弹动的腿把血洒在棺材上。鸡僵硬了,他扔给抬棺材的人,说快拿去煮汤吧。鸡腿又弹动一下,把最后的血洒了接过鸡尸的人一脸,惹得周围人一片哈哈。
干活的人手捧着土朝坑内填着,不久土升高了。又用准备好的石头填,一个标准备的坟墓就筑好了。
我手中的纸钱也撒光了,操着冻僵的手看着这一切。人死都一样,我在想。在我老家,我也为自己的爷爷送过葬。他是天葬,瘦小的尸身裹在柔软的牛皮里,让背尸人背到天葬台。我们直系亲属也不能到天葬台,我只能远远地看见山尖让初升的太阳染得通红,像一股股冒出的鲜血一样。当天葬师的海螺声响起时,我看见大群的神鹰朝那里飞去……爷爷是个好心人,他的尸骨全让神鹰带到天堂去了,一丝碎渣都没留下。
我们下山时,整个送葬的队伍都沉默无声,在越来越寒冷的湿雾中挣扎着,心里也堵着湿寒的阴云。我在想,人一生真不容易呀,像柳青的爷爷,八十多年了,每一个日子都在为奔向这个终点而操劳,吃尽了苦难也受够了罪,终于找到了自己生命的终点,原来是离自己那么近,就在自己每天都要踩着行走的土地上。
就是让神鹰带上天界的我的爷爷,他的灵魂也会留在浸透了他的辛劳汗水的土地上。
不知为什么,我突然想唱一支歌,仓央嘉措的那支谈死亡与情感的歌。那歌在我心里打着旋却没冲出口,我心里却唱了一遍又一遍。我相信这歌是唱给今天的,也是唱给柳青的。看着她,我心里就像铺上了阳光晒过的草垫子,暖暖和和的。
在这短暂的一生里,
多蒙你如此待承!
不知来生少年时,
能不能与你再次相逢?
夜里,山寨的四处都让乒乒乓乓的鞭炮声淹没了。除夕在夹着雪粉的雨丝中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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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2-4 08:47:41 | 显示全部楼层
20、谁能在年夜梦见星星

柳青叫我去放鞭炮,她把大挂的红纸炮从箱子里拿出来,让那些换上新衣的孩子们抢走了。我没敢拿,看着她只是笑。我没敢对她说,我从小就怕纸炮的爆炸声,别人快快乐乐地放,我却躲得远远的,耳朵捂得啥也听不见。
柳青又拿出压箱底的一串,那是最大的一串,有几个用金纸银纸裹着的,据说是电光炮。有它爆炸,任何病毒邪气全会驱逐得干干净净。柳青递给我,说:“敢不敢放?”我脸红了,躲开了。刚从门外回来的石娃子从她手里抢过来,说:“这炮我来放。”斜着眼睛看我,那神态有些高傲,又有些难以说清的轻蔑。
纸炮炸响了,纸屑满天飞舞着,人们欢喜地蹦跳高喊。我耳朵却嗡嗡响着,站在人群的后面,觉得有些丢人。石娃子放完了,走进屋内,端起桌上的水就喝,水顺着粗大的脖子往下淌着。他又看了我一眼,说:“没你们城里人过年闹热吧?”
我也对他笑笑,很尬尴。我说:“你们这里热闹,城里禁放鞭炮。”
柳青叫我去给她父母拜年,我有些犹豫,担心地看看柳青,柳青抓紧了我的手。我看见石娃子难过地出了门,又回头看我,眼里有仇恨的光,嘴角却隆起怪怪的笑纹。
柳青拉着我朝里屋走,掀开蓝碎花土布做的门帘,我看见她父母同几个叔婶亲戚围坐在火炉边包饺子。电视里正有播中央台的春节晚会,他们脸上都跟电视里的人一起欢笑着。我立在原地不想进去了,悄悄说,我真的拜你的父母吗?别做得太真了呀!她看着我,脸上满是恳求,悄悄说:“你就救救我吧。”
她拉着我走了进去,看着自己的母亲,眼睛红了,快步走过去叫了声:“爸,妈!我们给你们拜年来了。”她就跪了下去,拉拉我也跪下去。我脸烧红了,这怎么行呀,搞得真像在拜天地似的。她又拉了我几下,脸色有些灰了。我才跪下去。
她母亲过来扶起我,说:“你们怎么能这样呢?人家城市的孩儿不习惯这样,青娃儿你就别逼他了吧。”
我们站起来时,她父亲从棉裤的兜里掏出了两个用红纸封着的口袋,脸上乐哈哈地说:“有你们的孝心我们就开心了。拿着,这是一点点压岁钱。”柳青接过来,递给我一个。我手背在身后,不敢伸手接。柳青笑着说,拿着吧,这是长辈的心意。这里的规矩就这样,你拜了他们,就是他们的儿女了。接着,别让爸妈多心了。她对我一笑,递了个我与她都明白的脸色。
我接过了,拿在手里沉沉的,心里却是怪怪的。
她妈妈给我们让了个位置,让我们也坐在火炉边。火映着脸颊,浑身都是热腾腾的。她的亲戚们都拿眼睛咬我,我脸上痒舒舒的,更觉尴尬了。他们把我说成某个电视肥皂剧里的男角,然评头论足起来,又一起哈哈大笑。我看看柳青,她也和他们一起笑,雪白的牙齿在我眼前一闪一闪的。
柳青给我一个小竹筐,说我们乞福去。她见我一脸的疑惑,只是笑,没告诉我为什么,拉着我的手就朝外走。她父亲叫了声青儿,外面风大,你们的衣服要穿够。柳青在床头上拿了一根绿色毛线偏织的围巾围上,就同我出了门。
石娃子还坐在门边,一口一口地把烟头吸得很亮很亮。他对柳青说:“乞福去?”柳青笑笑,指着我说:“他不知道啥叫乞福,我带他去看看。”石娃子就笑出了声,把烟锅在石板上敲得很响,“乞福娃娃骑大马,接来福神到我家。东家出来西家走,吃的穿的随手拿。哈哈哈……”他笑了很久,又在烟锅里加满了烟丝。
柳青说,乞福是孩子们做的事,要敲开一家一家的门,别人家会把好吃的年货放进小筐子里。小筐满后就带回家在供着祖先的神位上供一夜,小孩子们就可以分来吃了。吃了乞福乞来的东西,一年都不会生疮害病。过去,我去乞福,尽是石娃子陪着我。她停住没说了,我却从她的声腔里听出了一丝怨怨的忧伤。
石娃子在背后大声地哼唱一首歌,他嗓音很饱满,像胀得浑圆的球飘荡在夜空,又沉沉地落下。在这静静的年夜里,歌里的酸苦味清清晰晰地映在了冷漠的心上。我看见柳青低下了头,在手臂弯里擦拭刚刚涌出的泪。她抬起头来对我说,看着石娃子,她心里就不好受。
我与她敲开了第一家的门,是个大院,换了大灯把院子照得亮如白昼。里面好几桌麻将哗啦啦响着。小孩子还在追逐嬉闹,看见柳青来了,就把她迎了进来。从屋里端来好吃的往她小筐里倒,拉着她说着好听的话。我们又走了几家,柳青都是受到欢迎,小竹筐一会儿就满了。这里的人就像看不见我似的,眼睛从不往我身上瞧。柳青给他们说了我,他们才对我笑笑,又拉着柳青说个没完。我的小筐还一样东西都没要到。
柳青看着我的竹筐,说:“你怎么什么都没要到?要知道乞福时一样都没要到,这一年会倒霉的,没有好事会降到你身上。”
我说:“我是够倒霉的。你们村子里的人没有谁看得见我了,也没有谁给我呀!不像你,村子里飞出的金凤凰,他们当然喜欢你呀!”
柳青明白了,抢过我的竹筐,把自己装满了的交给我,说:“你也别生气。本来,该你自己乞讨的,你不是本地人,谁给你呀。还是我给你吧。走再去要!”
我们又要了几家,竹筐装满了。回去后供在了神桌上。
那夜里,柳青的父亲对围在火边的人讲家族的往事,柳青回房睡去了。我听着,心里也升腾了倦意。我觉得脸上都罩着一层雾,看什么听什么都是晃的。我站起来想出外走走,清醒清醒,才能与他们一道熬过这赐福之夜。
在院子里,有人拍了下我的肩头,我本能地打开他的手。我们的家乡,男人的肩是不容人随便拍的,那里有盏命灯,拍熄了会生病的。我满面怒气地回头,见是石娃子,才歇了气。
石娃子说:“想和你说几句话,你卖不卖我的帐?”
我笑了,说:“柳青给我说过,你与她是青梅竹马。”
石娃子有些扭泥起来,把笑忍在嘴边展开的皱纹里。他说:“可她跟了你。”他哀哀地叹息了一声。
我说:“她心中仍有你。常说起你,说你对她的呵护和帮助。”
他笑了,笑出了声,说:“没忘记就好。可人都有命运的,她飞走了,飞得很高很高。我却留下了,站在这湿土地上仰望。”
我心里有股说不清的滋味,很想把我的假冒暴露给他。我想到柳青的咋唬,想到现在已经成家当爹,再不可能青梅竹马的石娃子,只有把滚到唇过的话吞进肚子里。我们站在一排杏树下,下面是一个水潭,有鱼在水面跳,嗵地一声水面就荡起一圈圈水纹。石娃子说:“我有几句话就等着想亲口给你说,柳娃子体弱,小时患过风湿,厉害时脚痛得下不了地。你要保护好她的脚,冬天里该给她买条绒裤。不要欺负她,不要在情感上伤了她。我听说过城里男人心很花,一有了钱就到处寻花问柳,把老婆荒在家里。假如我听说她受了伤害,我不会饶了你的。在这个村子里都知道,我石娃子就是她的哥!”
我听着,只有苦笑。石娃子把手中捏的一块石头帖水面扔去,石子在水面跳着,荡漾起一个又一个水波纹。他看着笑了,很释放的笑,像小孩似的跳着,说:“七个,哈七个水纹!”
我也扔,这小时候的游戏让我忘掉了他冷灰色的劝说和警告。我没他扔的水纹多,他就更得意了,又拍着我的肩膀说:“你扔不到七个。这村子里只有我能扔七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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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2-4 08:49:10 | 显示全部楼层
21、吻你的感觉真好
过了初三,我们就要回学校了。
柳青本来还想在家多呆几天的,我想走,她就随了我。她对母亲说,学校要研究生去搞社会调查,她得赶回去了。她母亲的眼睛就湿润了,在抽屉里找出一迭钱放在她的手心内。她不要,说她出去读书,就是想找些钱来让爸妈享福的,怎么能用爸妈的钱呢!她妈妈说,这钱是与你父亲存了许久的,就是为了给你添嫁妆的。你们在城里读完书成家时,肯定需要钱的。我看着她俩的争执,很想说出了事实真相,柳青却一再给我使眼色,生怕我一激动做了傻事。
最后,钱还是让柳青收下了。
她说:“我不得不跟你回学校去,再呆下去,我们肯定会穿帮的。”
我却向她伸出手,说:“拿来?”
她眼睛睁大了,说:“什么?我没欠你什么呀!”
我说:“钱,你妈妈给你的钱。那是给我们两人的,现在一人一半分了吧。”
她在我眼里看出一丝邪气,哇啦哇啦叫起来:“妈的钱我会给她留着的,一分都不动她的。你怎么狠得下心来用我爸妈用血汗挣来的一点点钱呢!”
我笑了,说:“吓你的,看你急成那样了。我这个女婿假冒骗了他们本来就要不得,怎么还狠得下心分他们的辛苦钱呢。”柳青说:“你做不来假,看你那副嘴脸,就明白你小子在耍弄我。不过,我们还是早点走了对,看你这么老实的样儿,最多再过两天就会穿了帮。那时,不把二老气个半死才怪。”
我俩挤上了一辆破烂的公共汽车,车内太挤了,除了人还有活鸡活鸭,最后一排的行李架上还硬塞了几头小猪崽,哼儿哼儿吵闹着。本来两个人坐的座位,挤了三个人,柳青的手不得已从我肋下伸过来,勾住我的手,使我的脖子一下就硬了。车里的味儿闷得人喘不过气,我把车窗开大了车后的老太婆又说受不了风吹。我只好忍受着。柳青在我耳边悄悄说,进了县城就好了,我们可坐船回重庆了。
我的心却颤了颤,有些坏地对她说:“我装了那么几天的假,还是让我来一次真的吧?”我看着她笑,她脸一下红了起来,从脖子根红上来的。我说:“你放心,我的坏只是心里坏。其实,我是个讲文明的好人呀,当了你这么多天的恋人,我做什么了?只是你带回家的一头乖乖的羊呀!每天除了吃草,啥都没有想。”
她在我手上打了一下,说:“知道你坏,我也不会求你帮我了。”
我冷笑了一声,眯上眼睛不说话了。车晃动得厉害,山路弯道也多,晃着晃着,半车的人都进了梦乡了。她开始还看着窗,慢慢的眼睛也沉重了,渐渐地合上了。我看着,心里的那只虫就醒了过来了。
我突然捂住眼睛,装出很痛的样子,边揉边说,有颗渣滓飞进眼睛里了。她哟哟地叫着,说:“过来,我看看?给你吹吹就没事了。”我让她的肉红的嘴渐渐挨近我的脸时,一下用嘴堵住了她的嘴。她的身体一下硬了,我却哇地笑了起来,说:“终于补偿了,哈哈,终于吻了你呀!”她捂住嘴唇,眼泪一下出来了,看看四周,又低下了头。她说,你怎么能这样,怎么能这样!我说,挺好的呀,吻你的感觉挺好的呀!
她脸朝向了窗外,说了句:“这车上的人很多是我们村里的呀,他们回去不知会怎么说我呀。”我才闭了嘴,为自已的莽撞酸苦死。
车摇摇晃晃走着,这明显超载的车使我一路上担心死了,我暂时忘了给柳青造成的不快。我想如果出了事,她和我只能留一个,到底选择谁呢?
我不想死,也不想她死。只有让上帝选择了。还好,上帝可怜我们,尽管一路上摇晃厉害,还是平安进了城里。在一个小面店吃面条时,她一脸的严肃朝向我,说:“以后再别开这个玩笑了,听着。你我回了学校就是普通的朋友,再不要提我带你回乡的事。你见没有?”
我说:“总有一天,我会让普通变成一点不普通的,你信不信?”
她没回答,只是笑。她的嘴唇红艳艳湿漉漉的,我的欲望又膨胀起来了……

回了重庆,她说什么都不让我送了,一人提两个大包,把瘦小的身沉得歪歪倒倒都不让我帮她了。她说,农大离师大只两步路,这么些东西算什么。她过去常常背着很重的粮食口袋进城去卖呢。
我说,我会来找她。她的脸就沉了,说:“你不要来了。我要同教授去西北搜集标本。我们说好了的。”
我一人朝寝室走去时,感觉到寒冷死了,我提着花生的口袋的手都快冻裂了,冬天的风很硬,在潮湿的墙壁和土地上撞来撞去,然后轻而易举地穿透我的羽绒服,刺进了骨头缝。我在去乡里的山路上,都没感觉到这么寒冷。校园里没几个人,有的都是想考研的高年级傻瓜。还有几个成对的,是想趁假期校园人少,寝室走空时,尝尝做小夫妻的味道。
405室的门大开着,谁的音箱也大开着,齐秦的北方的狼就冲了出来,朝每个来这里的陌生人狂咬。屋里没人,桌上乱放着一堆书,一个大口盅里刚烫的方便面喷着香辣的味。我把口袋扔到地上,坐在床边,肚子有些饿了。在齐秦的狼的嗥叫中,我快变成一只幻想噬血啃肉的狼了。
有两个人嘻嘻哈哈地进来了,他们站在门边不敢相信屋内还坐着一个人。我看着他,笑了,说:“杨彩俊呀!你没回去过年?”他后面是位个子不高的女孩子,看我一眼又羞羞地低下头,湿漉漉的手在裤子上揩擦着。开始我还没认出她就是乐队那个鼓手花,穿着天蓝色羽绒服和羞涩笑着的样子,怎么也与那个活活泼泼像个小男生似的花重叠不起来。杨彩俊拉着花的手,过来问我:“你怎么这么早就返校了?离开学还有十多天呀。”
我说我根本就没有回家。我老家在高原,冬天雪封山,路不好走,我就没回家,去到处走了走,就回学校了。
他说:“学校空荡荡的,没几个人了,都回去过年了。”他看看我,把花拉到他膝盖上坐下,对花笑笑,说:“我们也没回去。乐队要练习,一开学就有演出。”我说:“索南平措也没走吗?”
他说走了,让他父亲叫回去了。
我心里暗笑,只剩他俩人,练什么乐器呀!他俩在没人管的寝室里舒舒服服过起了小日子,差点把这里变成地道的狼窝了。我说:“饿死我了,有什么好吃的?”
花就从柜子里取出一大盒方便面,给我烫上。
杨彩俊的眼睛在我脸上晃,说:“瘦了,下巴都尖了。你说说都晃了些哪些地方?”
我把方便面吃得喝喝响,只是笑,没回答他。花把一瓶啤酒的盖子敲开,给我倒了一盅。杨彩俊把瓶子抢过去,咕嘟咕嘟灌了一大口。
我说,去了乡下,在一个靠近乌江的小村子里过年。我想撞撞运气,能不能撞上个开放的村姑陪陪我。唉,我运气总是那么差,撞上的尽是比狼还凶的狗。村姑们大过年的全躲在屋子里准备嫁汉呢!我空着手又流浪回来了。
花却被我说的吸引了,说你肯定有很多故事。哈,流浪!够男人的。
我吃完面,长长打了个哈欠,说我走了远路,好疲惫呀!我想好好睡一觉。他俩一下紧张起来,互相看看,想说又不敢说。我看出了他们的窘态,笑了一下说:“这间屋租给你们了,我不会来睡的。你们要帮我个忙,我想把隔壁寝室的门撬开,你们帮忙找根绳子。”
杨彩俊从床底下拖出来一大卷麻绳子,说这是朱文捆被盖卷的。
我说我要从窗子外翻到隔壁的阳台上去。杨彩俊脖子伸出窗外看看,说四楼呀,那么高。我把绳子捆在腰上,要他们拉紧绳子。我翻出窗外,踩着边沿的水泥条慢慢移动,终于抓住了隔壁阳台的栏杆。我翻了过去,轻松就打开了那道玻璃门。隔壁也是我们班的,几个同学的关系也可以。他们寝室门关得久了,有股潮湿的霉味和什么东西沤酸了的味。我敞开了门窗,把我的被盖抱到一张空着的床铺上,就躺在上面,对杨彩俊说:“今天的下午饭就免了,明天早上你才来叫醒我。”
杨彩俊回寝室后,就把闹得整个楼房都在震动的音箱关小声了。
我在学校住了十多天,每天除了晚上回寝室时还能见到那亲热得腻味的小两口,其它时候都见不到他俩的影儿。他俩说是练琴去了,从没说在哪儿练。我去找过柳青,还是那幢有许多鸽子粪的小楼,敲了许久都没回应。隔壁的住的一个头发全白的老教师对我说,柳青同她导师都走了,他也说不清是去哪儿了。他们是不是去采标本,他也说不清。
踩着鸽子粪离开那儿时,我心里有些难受,好像堵塞着什么酸涩极了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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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2-4 08:51:25 | 显示全部楼层
因为马上要汇入民工返乡的洪流里了,就使劲写了这么多来帖。走了,过年后再见,祝大家节日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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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V.2]偶尔看看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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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2-4 11:42:15 | 显示全部楼层
康人嘎子 发表于 2013-2-4 08:51
因为马上要汇入民工返乡的洪流里了,就使劲写了这么多来帖。走了,过年后再见,祝大家节日大笑

嘎子总是偷偷进村。。
提前祝新春快乐万事如意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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