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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1-15 06:53: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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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哪里能找到乐趣
真有挤上高峰时间公共汽车的感觉。
一身臭汗,从一大堆汗味新鲜的人体丛中挤出一条缝隙,上了车发现一个空着的座位,刚想坐上去,却让一个更肥壮的屁股急不可耐地侵占了,惊喜的心一下跌到了失望的深谷。此时,才觉得一切都那么的没趣,早晨窗外的景色都成了白纸。一堆没趣的人便任随公共汽车摇摇晃晃地送到该去的地方。
我们在大学里的新鲜感也渐渐褪尽了,留在记忆中的大多是与臭袜子气味很接近的无聊的事。我不像刚开始那样,一字一句地记下授课教师的每一句话,课后翻教科书时,才知道他们在讲台上勤奋地翻动嘴皮的东西,大多是教科书中的原话。我们405室的人都有这个感觉,先秦文学和马恩文论老师的课特别催眠。朱文说,他的神经衰弱病就是这两位老师治好了的,他对他们感激死了,所以每次上这两种课,他都躲在最后最角落的地方,靠在冰凉的墙壁上呼呼大睡。有次,瘦小的先秦老师在为一首叫《硕鼠》的古诗大发感慨时,墙角处传来了滚雷似的声音。先秦老师惊恐地望望天,又看看讲台脚底,他是想从天外或脚底真的抓出一只肥大的硕鼠吧。那呼噜声在空气中回荡萦绕,苦苦地纠缠。先秦老师终于发现了,把手中的黑板刷朝那个角落扔去,拍地在墙壁上撞碎了,落下来掉在周公梦里畅游的陈阿芸的头顶。
他睁开眼睛,看看周围的人,说:“我刚才是不是射下了一只乌鸦?”
“你以为你是后羿?射下的是一轮太阳?”先秦老师说,惹得满屋的哄笑。
陈阿芸打了个哈欠,打得狠毒,呵哈——,长长的声音盖过了所有的笑。先秦老师终于服了,说:“你既然那么留恋枕中记,就回到你梦里去吧,做你的梦中新郎和皇帝。告诉你,砍下你脑袋的刀握在我的手里,到时考试你就会梦醒了。那时再抓天,天早没了供你抓住的把手。睡吧,最好回到你的卧室里去。这里,这么多的人想听我的课。”
陈阿芸笑了一声,很苦涩的笑。他难堪的脸色让我读懂了他想说的话:“你每天都来卖安眠药,谁想听你的课?上课睡觉还是看得起你,不然你先生面前的只剩一堆破课桌了。”他没说出,也没睡了,眼望窗外,听见黄桷树上有鸟鸣时,竟然哼出一句:
关关椎鸠,
在河之洲……
先秦老师一点都没让我们轻松,一大堆背诵诗文,从诗经、论语到离骚,一篇都不能少。那个背书的季节,同遍地成熟的麦穗一般的金黄。从校园的湖岸到每一棵小树丛,都能听见不同方言吐出的诵读诗经或论语的声音。有时,急匆匆跑进厕所,刚蹲下还没来得及喘气,隔壁或对面便一声“帝高阳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吓得你提上裤子就想跑。
去先秦老师家背书时,他喜欢把窗户敞得很开。窗外便是金黄的麦田,他一边听我们结结巴巴地背,一边看着麦田像老农似的笑。有时,会吐出一句:“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 ”好像他真要解甲归田似的。当我们停下时,他又拿起书在桌子上拍一下,叫我们往下背。完后在书上打一个长长的红勾,算是过了关,他脸上的笑纹荡得更开了。我相信,那时他的心情同看着麦田里丰收在望的农家一个样。
麦收过后,田野褪去了金黄,苍老的黑褐色罩上了原野。当打上了一层薄霜时,我们都通过了背书。那时,校园忽地沉寂下来,人的感觉器官也像迟钝了,听不见任何声音,看不见任何色彩。风哗啦啦从树丛刮过,我们竟然感觉不到树叶在抖动。那些日子,是最无聊的日子。瞌睡却特别的好,特别是早上,蒙上被子便晃到了午后,泡一碗方便面,眼前还是一片朦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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