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楼主 |
发表于 2013-1-23 15:25:43
|
显示全部楼层
14、爬来爬去的昆虫
索南平措没想到,曲终人散后,音乐系的那几个小子还没走,扛着乐器,站在大厅中,暗下去的灯光把他们的影子搅成了浑水一团。
索南平措抱起几罐可乐,朝他们走去,朝其中那个矮胖子咧嘴笑笑,说:“朋友,你们也唱渴了吧。我们没有茶水,只有可乐。”
那个矮胖子从他手中拿过一罐,拉开罐口仰头灌了几口,抹抹嘴对索南平措感激地笑笑,又对自已的同伙说:“喝吧,我们不能伤了人家的盛情。”
其他人都拉开了罐口,喝起来。矮胖子朝索南平措伸出手,说:“交个朋友吧,我叫王又全。”
索南平措惊喜地打了下他的手掌,说:“知道知道,学校那么著名的歌手,国庆时我看过你的演出,咱们工人有力量,哈哈,你唱得好有气势。”
王又全脸红了,说:“我唱的那些算什么歌?刚才听你唱,我们这些学专业的都不敢张口了。你该去报考音乐学院,你那天然的没任何杂质的嗓音,天生就是做歌手的。”
有人夸时,索南平措很得意,早把我们凉到一边了,他边喝可乐边与那帮刚才还在与他的摇滚歌会捣乱的对手说说笑笑,眼睛连我们这里看也不看。我们收拾好台上的杂物,把乐器扛在肩膀上,才对索南平措他们说:“喂,平措,我们先走了。有什么相亲相爱的话说不完,你们就说个一晚上吧。记住,离开时要关灯,要锁门。”
索南平措不耐烦地挥挥手,说:“去去去,我不过是想认识几个新朋友,你们就不耐烦了!”
我们又等了他一会儿。他们几个人坐在了木凳子上,围成一堆又说又笑,看样子在商量什么事,一时半会儿走不了。我感觉有些尿急,就出门去想找个地方松弛一下神经。我出门前索南平措在我肩膀上拍了一下,说:“你不能先走,我还想同你好好喝几口酒呢。”
我无奈地笑笑,推门出去。外面很冷,风一灌我便缩紧了脖子。
我朝柑桔林走去,在那铃铛似的哗哗响的叶片撞击声中,我轻轻松松地撒了尿。我听见林中有鸟鸣的声音,这黑夜了,难道还有没钻进窝的鸟?我仰头看看,除了树叶间黑烟似的雾气,什么也看不见。我提着裤子钻出桔林,一股腥味钻进鼻孔,我狠狠打了个喷嚏。有人却在我背后咕咕笑,笑得我脖子都缩紧了。
“喂。你咋了?”有人在我后脑勺上打了一掌。我回头,有个瘦小的女孩子看着我笑,牙齿在门缝漏出的灯光里显得很白。她眼睛睁得很大,显出很惊讶的样子看我,说:“我等你半天了,你才出来。”
我笑了一声,肯定很尴尬,我的鼻尖上都冒出汗来了。
我说:“你肯定认错人了。”
她把我朝门内拖去,拖到灯光下,嘴一噜做出很生气的样子,说:“你们学中文的记性很差吧,怎么才几天,你就什么都忘了。我这几天都在找你,在你们校园里跑遍了,想不到你躲到这里来唱摇滚来了。”
我嘿嘿笑着,看看她的黑发,还有红色的羽绒服,圆圆的很惊讶的眼睛下小巧的鼻子,我心里已经知道是谁了。我想起缙云山顶的那一夜,想起那个爱捉虫玩的农大读研的女孩子,我没问过她的名字,是因为她的样子同我心里另一个人的样子完全地重叠了,蹦出来的是加央卓玛这几个字,我想抹也抹不掉。
我不会叫她加央卓玛,加央卓玛是我心里的一个伤心的故事。我说:“我知道你是谁,但我从不知道你的名字。”
她说:“我也从没问过你的名字,但我知道你叫洛嘎。是个藏族人的名字吧。”
我说:“你找过我吗?不会还想我陪你在缙云山顶熬夜吧?”
她就在我的肩膀上敲了一下,说:“没那么多的好事了。我找你,是想与你商量一件事。”
我说:“只要不是叫我陪你去捉虫,什么事都可以做。”
她低着头,手插进了牛仔裤的兜里,脸上有了些羞涩。我却急了,因为我看见索南平措他们正收拾东西要往外走了。他们见和一个女孩子站在这里不知会怎么想。
我拉着她的手,说:“另外找个地方说吧,这里人多,什么秘密都保不住。”
她又移到了灯光下,一脸的不在乎,大声地说:“又不是什么偷偷摸摸的事,谁听着就让他听着,怕什么?”
我看见屋内的人都朝我这里看来,杨彩俊指着我对索南平措说什么,他们一起哈哈笑起来。我知道自己怎么也解释不清了,就说:“看看,他们都以为我和你有什么不正当的交易呢!”
她敲了我一下,说:“谁给你交易了,你们学中文的就是这样,一肚子的坏水。”
我说:“你就快点说吧。到底找我干什么?”
她低着头,脸有些红了,低声说:“我想你陪我回老家去。”
我没听清,又让她说了一遍。这会儿该我惊讶得闭不拢嘴皮了。我说话的声音也颤抖起来:“你有没有搞错,我陪你回娘家?”
她说:“我没其他意思,只是想请你帮个忙。”
她说,她进了大学,已经五年没回过家了。这次,她的母亲一定要她回家过年,还要她把男朋友带回来。她说,她的男朋友在读大四上半期时就吹了,不想让母亲伤心,就没告诉她。假期她要回家了,母亲想看看未来的女婿,一再嘱咐她把男朋友带回来。她看着他,眼内的泪水在灯光下明晃晃的。
“你就假扮我的男朋友,陪我回去一趟,好不好。”
哈,竟有这么好玩的事。我的好玩的心又动了,可仍然觉得这事可笑,就说:“你怎么想起找我呢?你们学院里就没有与你般配的人了吗?”
她说:“我不想找我们学院里的,不想再惹些事来脱不了身了。”
我说:“你就不怕我变成狼,惹上我你照样脱不了身的。”
她说:“你不会。我知道你不会。”
我会吗?我看看漆黑一团的桔树林,那浓郁的香味真让人心生邪念。我不会的,我是什么人?来自康巴的男人。在我眼中弱小的女人只是羊羔,除了爱怜我不会干点什么的。我就答应了她。她高兴得尖叫了一声,抱着我的肩膀在我的脸上亲了一口。我心跳得厉害极了,推开她,说:“你怎么了?不怕有人看见。”
从门内出来的索南平措他们都看见了,杨彩俊和花都哈地笑起来,还拍起了手。她羞得低下了头。
索南平措说:“敢爱的人就不要害羞嘛。我们不是在看你们呢,那是在欣赏,最高级别的艺术才配欣赏。”
我想解释,看着他们那种兴灾乐祸的脸色,知道越解释越混蛋。就抱着手臂,随他们怎么看。
她对我说:“说好了,我们后天放假,买后天早上的车票走。我在学校门口等你。”她从书包里抽出一个笔记本递给我,就朝远处的黑暗跑去。
我望着她渐渐消失的背影,看看手中的厚皮笔记本,不知她为什么要给我这个。
索南平措说:“你还不快追上去,送她回寝室呀!”
我无奈地摊开手,说:“我不认识她呀,她把我当成了今天唱滚摇的歌星了。该送的应该是你呀!”
索南平措过来,揍了我一拳,说:“别给我做戏了,你以为我看不出来,老相好了吧。那女孩的样子还好看,不然我会让她那样亲你吗?我的同胞看上的女人,都该像天仙一样。”
杨彩俊他们也朝我笑,我更不好意思了,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我才想起,到现在我也不知道她姓啥名啥,可她像镜头摄取的影像一样,牢牢地印在了我的心里了。瘦削秀气的脸,大大的带着惊讶的眼睛,还有说话翻动很快的嘴唇,天呀,那不是加央卓玛吗?难道她又从天国回来了?
回到卧室,我躺在床上把加央卓玛的碟片放进随身听里。我清泉一样的曲子和嗓音出现时,我打开了她的笔记本。里面画满了昆虫的标本,写满了我不感兴趣的虫名和习性。在扉页上,我看见了用绿色麦克笔端端正正写下的她的姓名:柳青。还有她的学院和专业,她的住址。那是幢教师宿舍,我对她一个学生竟然住在教师宿舍疑惑不解。
此时,加央卓玛好听的歌声正向有太阳的地方升腾,而歌声背后的曲子像水一样的慢慢上涨。我感觉到脚底踩到了水的冰凉,水的旋律一圈圈散开,哗啦哗啦的水声漫过了我的胸脯和脖子。我整个人都淹没在音乐的清水中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