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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康人嘎子

【连载】仓央嘉措校园情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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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8 19:24:17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康人嘎子 于 2013-1-8 19:25 编辑
糖糖 发表于 2013-1-7 22:52
过几天我去重庆找你喝酒哈~


好呀好呀,俺从不喝酒,但俺能够看着你醉倒{:soso_e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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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8 21:21:24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摇晃着头走了。我不知道他怎么去应付马上就要来临的考试,难道一定要弄得挂科退学才心甘。可杨彩俊曾经却是个读书的疯子呀!他高考的分数是我们年级最高的,系主任有事没事就爱把杨彩俊的名字在我们面前晃,说他的考分读北大都绰绰有余。可我们大学把他从北大争来了。他这样说,我们都有种感觉,杨彩俊一来,从此我们这里就东方红,太阳升了。杨彩俊却对这一切毫不在乎,他说哪里读都是一样。只要有个角落让他拉琴,现在能够让他树一样的摇晃,就行了。
如果是遥远的古代,他肯定是修炼高深的,对世间的一切都有种石头一样麻木的圣者。可他麻木的嘴角却时时透露出常人难以察觉的狡猾。
下课后,我在图书馆门前看见了他,吉它已装了箱。拿一叠什么曲子的谱,像念经一样地念。我过去提他的琴箱,他手快得像什么疾飞的动物,抢在我的前面提起琴箱,抬头看我,咧嘴一笑,露出两颗虫蚀过的黑牙。他说,这地方人杂,稍不留神,琴箱就让有贼心的人提走了。他曾经就遇上过,追出校门才追了回来。
我在心里说,你这破琴,谁还稀罕。
“走吧,”他说。
“你小子是神仙吧?”我跟着他走,嘴里说着,心里却感到奇怪极了。
“我不明白你说的话。”他说,一脚把一块挡路的石子踢进了路边的草丛。
我把提在手上的沉甸甸的书包甩到肩膀上,说:“你小子还有心思去玩琴。”
他笑了,然后闭上嘴,嘴角一用力,隆起了几条长长的纹路。我在他沉默的脸上寻找他内心的秘密,他却对我说:“有些东西,你太认真了,就会像网似的套住你,想挣扎都挣不出来。不如活得轻轻松松。大学其实和中学一样,都是混呀混,然后考试。其实考过去,考过来,就那么些内容。那么厚的书,一大叠,你抱都抱不下,这么几天能看完的肯定是修成了仙的。我不行,我永远是人。可我会寻找最短的路子,走到所有人的前面。你信不信,这次考试,我每一门都会比所有人考得好。”
他很自信地看着我,嘴角一抿,又隆起很深的皱纹。
我说:“也许你真的是上帝留在人间的神仙。”
他哈地笑了,说:“你还是不信?给你说实话吧,你去听那些复习课,时间耽搁了一大堆,最后老师讲的重要的地方还是那么一些。老师不希望自己教的课考砸,别人会怀疑他的教学水平。所以,每一年,他浓缩的复习题纲就那么些。我们乐队的人,大二大三的都有,他们都考过了那些课。我把他们的复习题纲借来看看,省了好多事呀!”
难怪他不需要去听复习课,考试大王的确有常人没有的东西。他说我去看他们的彩排和演出,他会把所有科目的考试题纲借给我去复印。我正为怎么读那些厚得像砖块的书,而且那些酸不溜秋的老教授们还晃着脑袋对我们说,要想考及格,至少要读三遍。天,脸上长三双眼睛,也休想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读完。这下好了,在我觉得快淹死时,杨彩俊向我抛下了救命的绳索。我真想抱着他,狠狠亲他一口,尽管他是个皮肤粗糙的男人。
杨彩俊请我在校门前的小面馆里吃了两碗担担面,我俩都辣得脸颊通红,吐气都带着滚烫的烟味。从生物系的后门穿出校外,就是一片广阔的柑桔林。冬日的柑桔林同坚硬的土地一个颜色,深褐色涂抹着一层白霜,没有树叶片的枝条牛角似的指向天空。我们从硬梆梆的枝条间走过,把枯脆的树叶踩进泥土,杨彩俊说,出了树林就到了他们的演出场。我在地上捡起一根断枝,像剑似的上下挥舞着,这地方适合拍武侠片。侠客们舞着剑在枯枝败叶中跳来跳去,又惊险又刺激。
出了林子,是一片让人踩得板硬的草坪,旁边一座红砖房,两层楼那么高,平房顶没有瓦。只一排窗,生得高高的。杨彩俊说,这砖房过去是校办工厂。年年亏损,厂子垮了,可砖房还在。他们乐队成立时,向学校一说,就把这厂房无偿借给他们了。
屋前一堆烂砖上蜷缩着一只白色的猫,用很冷的眼睛看着我们,我手抓着它的皮毛了,它只眯眯眼睛,还是懒懒的一动不动。
我说:“这里真静,不该用来开摇滚。”
他说:“可能人还没来。人来了,就闹热了。”
他话刚停,一串急促的鼓声石头似的砸了下来。鼓声没停,杨彩俊对着门大声地叫:“喂,花!”
我和他一起用力掀开那扇厚重的门,我嗅到股潮湿的霉味,还有机油和尿味混和的怪味。房间宽大,高高的窗户西边的落日直射进来,像很亮的剑戳在对面的墙壁上。把下面的人和物衬托得一片阴暗。杨彩俊对着最暗处又叫了声“花!”更急烈的鼓点子飞石似的落了下来。
杨彩俊对我说:“花就是这样,越来人,她越疯得厉害。”
我终看清了他说的那个“花”。一个胖胖的女孩子,紧紧地绷着一身特种部队才穿的带迷彩的背心装。一条灰色头巾包着头发。她身子随鼓点一起抖动,鼓点越快,她的头越朝下埋,快看不见她的灰色头巾时,才伸长手在那个铜钹上脆脆地敲一声:哐——。在长长的震颤声中,抬起头来,把红喷喷的脸朝向杨彩俊。她眼睛、鼻子和嘴巴都是袖珍的,嵌进嫩白的圆胖脸上一样,像极了从玩具店里拿来的乖乖的布娃娃。
杨彩俊说:“都没来?”
花擦拭着额头上的汗,眼睛却在我身上晃,说:“没这么早。”手一举,鼓点又砰砰砰地乱砸。杨彩俊看着走进疯狂的花,眼睛渐渐地眯上了,从眯缝的眼睛里,我似乎读到了他心内的某些东西。后来,我问过,他肯定爱上鼓手花了。他咬着牙齿不承认,闪动的眼睛又暴露了他心内的某些慌乱。从那天起,我就知道他与这个疯疯癫癫的花,会有许多故事。
又一伙人推门来,是十来个说说笑笑男的和女的。杨彩俊站起来,朝走在前面的高出其他人半个头的卷发男人迎去,对着他的耳朵说了几句什么。那卷发男人便朝我走来,把手伸进了我的怀里。他的步态里有摇摇晃晃的骑在马背上味道。我知道他是谁了,先喊出了他的名字,并朝他胸前擂出了亲热的一拳。
“霍霍,索南平措!”
“哦,夏里(兄弟),洛嘎!”
我们早已知道了对方的大名。他是个壮实的康巴汉子,颧骨与下巴都很粗壮,眼睛里有飞升的鹰,不经意看你一眼,其实早把你心内的最阴暗的角落都看得一清二楚。他笑着,捏着我的手,显得很亲热,像见到了离别很久的兄弟。我也捏着他的手,粗大的手指,甲缝里有油画色彩的残渣。这手会画画,谁相信?这是一双握马鞭的手,一抬脚就能跨上高大的马背,手一挥鞭马就会鹰似的飞到空中去。我在笑,他也在笑,把一张刚刚翻过的报纸扔到地上,坐在上面,又随手从架子鼓下面取来一瓶啤酒,咬开盖递给我说:“喝一口吧,洛嘎兄弟。”
我喝了,擦拭下嘴巴,好像又回到了老家的草原一样。他哈地一笑,仰着头随喉结的跳动把一瓶啤酒灌了大半。喘口气,说:“认识你,太高兴了。想不到这个地方还能遇到我的兄弟。我要为你唱支歌,我们家乡的歌。”
他抓过杨彩俊背上的吉它,手指灵巧地一拨,一串我熟悉的音符受了惊吓的鸟似的哗地飞了起来,在大厅中闪动着银亮的翅膀。
这是支唱给朋友和兄弟的歌,我哼着曲子,对索南平措说,我俩一起唱。他揽着我的肩膀,一支手在吉它上扫动,歌词就从我们嘴里飞了出来,汇入了那些音符的鸟群。
说真的,他嗓音好极了,高高的像升入云端也不断裂的青藤,脆脆的像有金丝做的弦在他胸膛内拨动。我跟不上他的声腔,像只弱小的鱼潜游在他声腔的海洋里。
雪山和雪山不会长得一样,
奶似的山雾却会融在一起。
朋友和朋友不会长得一样,
心儿和心儿部会连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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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V.7]常住居民I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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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11 17:32:09 | 显示全部楼层
仓央嘉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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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14 21:41:24 | 显示全部楼层
13、校园摇滚

杨彩俊给我的那几页纸,真的成了我的考试圣经。我轻轻松松地就通过了考试,有几科,像文学概论、现代汉语还考得不错。周兵感到奇怪,抓住我的领子说,你小子是不是有考试作弊的特殊本事,没见你怎么复习,怎么考那么高的分?
他说我,是他有两科不及格,要补考。这个假期够他受的。我说,我有考试的特异功能。平时,都在犯浑,做梦的样儿。可一考试就特别的清醒,溜过一遍的字全从脑子里跳出来了,写字的手也不像我在掌握,神奇得我想停都停不住。
他就忿恨地给我一掌,说:“少给我讲聊斋!”
杨彩俊又像风中的柳树,弹着他的无声的吉它,不过扭得轻松极了。看得出,他也满意自己的考试。他眯着眼睛,谁走过都不瞧,完全沉没在自己弹奏的音乐之声里。我从他身边经过时,都怕把他从梦里吵醒,脚步放得轻轻的。
他的眼睛却忽地睁开了,看着我,手仍然在琴弦上拨动。他问:“考好了?”
我说:“还可以。”
他说:“我没说错吧,学那么厚的书,其实年年都一样,只考那么几页。”
我什么也没说,只是笑。
他有些得意,拨弦的手指又扫又拍,嘴里却说:“你该怎么感谢我?”
我说:“中午,我们去校门前的饭馆吃鲜豆花吧。”
他的手在空中挥了一下,指头仍在拨动,说:“NO!你只给我买瓶可乐吧。今天晚上我们要演出,你也要来。你的那个同胞说,一定要把你叫来。”
我说:“好吧,我来给你们喝彩,你们的可乐我全包了。”
他很认真地说:“别买百事,那牌子的可乐烧喉咙,对唱歌的不好。买可口可乐,冰凉的也解渴。”
我走了,他又变成了一棵音乐树,在风中摇摇晃晃了,我似乎听见风穿过树梢的沙沙声。他变了树,我变了风,整整一个下午,我都在校园各处的小卖部穿来穿去,百事可乐到处都有,可口可乐却没了影儿。我想,我对他的感激比谢上帝的恩赐还重三分,为了报答他,我真得坐趟飞机去纽约,买一大箱正宗的可口可乐回来。
我跑到北碚街上,好不容易才买来一箱子可口可乐,自己先抽出一瓶狠狠灌了一口,舌头弹了弹,想:这东西用来冲澡,一定很爽。
我以为,在那么偏僻的地方开个没有名气的摇滚音乐会,校园里也没见他们打出的煸动广告,不会有多少人来的。我在街上吃了碗小面,找个花园小椅躺在上面,边喝可乐边数来来去去的靓妞。山城重庆的漂亮女孩数不胜数,云雾似的过来一批又过去一批,数学本来就不怎么好的我,连怎么数数都忘了。
天快黑尽时,我才穿过橘树林朝那座废弃的校办工厂走去。
老远,我就听见鼓声冰雹似的哗啦哗啦砸下来,每一根树枝都在愉快地抖动。树林子每一个缝隙里都有人穿出来,和我一样朝那座破烂的校办工厂走。我没想到,竟然来了那么多的人,场内早就挤满了,窗户上都爬满了人。有些挤不进场中的就围成一堆,坐在外面的草坪上。我看见周兵、王海深和陈阿芸。他们正和几个女生在树丛中说笑,看见我只挥挥手,脸又转向了那几个女生。他们和那几个女生脸上都有层光亮,不知是什么照亮的。我扛着可乐想挤进场内,挤满了的人比墙壁还硬。我真想把可乐箱子扔进垃圾堆,然后轻轻松松回寝室睡觉去。考了这么多天,虽说有杨彩俊给的复习题纲,可要全部背下来装进脑袋,考试还不犯浑还是那么累。我把可乐箱子扔到地上垫脚,站在上面看见杨彩俊正一遍遍调试吉它,便向他招招手,大喊了一声。他没看见我,是变着花样扔鼓槌的花看见了,在他的腰上敲了一槌,杨彩俊便朝我挥了下手。
杨彩俊不知是从什么地方钻过来的,拍了下我的肩膀,说引我去台子上,那里看得清楚点。我扛起可乐,跟着他钻出了人墙,踩着破瓦片朝房后走去。那里没灯,漆黑一片。很少有人来,到处是尿臊味和腐烂的垃圾味。那里有一堵破窗户,杨彩俊先爬进去,伸手接过我肩膀上的可乐箱。我爬进去后,他又把可乐箱放到我的肩膀上。我说,你扛一扛行不行,我都扛了那么远的路了。他张开十个手指在亮光下摇了摇,说,今晚没有演出,我帮你扛。今天我可是主音吉它呀,我可不能弹走音了。我扛起可乐箱,心里憋着一股怨气。我简直亏惨了,花钱买了可乐,还得把你们饲候舒服。就为了你们会弹弹琴弦的指头。我没说出来,杨彩俊却什么都知道。他说:“你能弹吉它演出,我马上扛起就走。别以为你就亏了,没我们,你也许正为补考而伤心呢!”
“别说了,你再说,我把可乐扔进垃圾筒,我走人!别以为你给我那几张破纸,就能把一学期的考试哄骗了。没有你那几张破纸,我还是能考好。”我真想把憋在心里的气全吐出来。
他手扶着纸箱,忙给我说好话。“别这样想好不好,我们不是朋友吗?你是怎么刻苦学习的,我们还不知道?没那几张破纸,你能考好,我相信。但你的头皮肯定会让你的指甲抓破一层的。”
我从窗外跳进来后,他叭地点燃了打火机。我看清了,屋子里堆满了生锈的车床和报废的电机。我嗅到股浓重的铁锈味和机油味。他走到对面的墙壁,手摸摸,竟然拉开了一扇门,强光像挥过的利剑,我眼睛都睁不开了。他却从我肩膀上抢过可乐箱子,腰挺得很直地走进强光里去。我看清了,那里正是音乐会的台子,一堆摇滚音乐人围着杨彩俊抢箱子里的可乐。杨彩俊一脸的得意,咬开了一个可乐瓶盖,仰头就灌了一大口,脸红喷喷的,好像是他买来的一大箱可乐。
我的同胞索南平措看见了我,抓紧我的手对周围的人说:“看看,这就是我的同胞洛嘎,一个真正的康巴人,看看,多帅!戴上王冠就像帝王了。”他哈哈笑着,声音在胸腔内有音乐的回响,好听极了。那带着钢响的声音一听,就知道这人有歌唱家的天赋。
索南平措喝完一瓶后,看着纸箱子,脸又阴沉了,说:“你买这么多可乐? 我可不想憋着尿上台唱歌。”
他真的没喝多少,从开始到音乐会结束,他都只喝完一瓶。杨彩俊偷偷给我说,如果你买的是啤酒就不一样了,这家伙看见酒眼珠都是红的,一箱子都不够他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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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18 08:42:12 | 显示全部楼层
台下的喧哗声让我回头望去,妈呀,台下那么多人,在强光下闪着一片金黄色的脸,我吓得眼珠都快掉到地上了,对杨彩俊说,我本平民,天堂我习惯不了,还是回到地上去吧。杨彩俊说,什么天堂地上的,想听我们唱歌,就坐在那个角落去,给你一张纸一支笔,你在那里装模作样,台下的人看着,你才像是裁判我们生死的上帝呢。
索南平措抱着这支吉它紧紧弦,又抱着那支吉它松松弦,又拍拍音响,伸着耳朵听声音的颤动,眼睛眯了一会像在想什么事,睁开来,眼里就有了层鲜亮的光,对我说:“洛嘎,等会儿,我一开唱,你就跳起来带头鼓掌,要照着鼓点的节奏鼓。底下人的情绪才能激出火苗子来。”
花举着鼓槌,把头埋得很低,在鼓点的跳动中,我跳起来,鼓了几下掌。索南平措不太满意,说:“你们学文的太秀气了。大方点,要这样鼓,看看,这样鼓。”他跳起来,腿像跳踢踏舞似的跳着,鼓掌的手突儿抱在胸前,突儿举过头顶,看起来潇洒极了。他叫我也做,我照着做了,他灌一口可乐说,好,就这样。我收你为摇滚乐队第五名队员,鼓掌手,哈,独一无二的鼓掌手!
弹主音吉它的杨彩俊的手指一挥,弦上颤出一串美妙极了的声音,他抬起头,灯光把他光洁的前额烤出一片灰蓝时,又一串声音水一般地灌了进来。他刚涌上来的激情像飘飞的气泡似的炸了。索南平措看着窗外,说:“谁在外面捣乱?”
一串铜号与萨克斯风合奏的声音响起,停了停,有个唱花腔的男高音响起。很专业的声音,把窗玻璃都震得哗啦啦响。索南平措愤怒了,脸通红,头发哗地飘飞起来,外衣一脱,浑身油黑的健子肉便露了出来。杨彩俊也扔下吉它,说:“谁在捣乱,我们去把他们眼珠抠下来,放到鼓板上敲。”弹节奏的瘦子孙却抱着吉它蹲在地上,好像有些害怕。花捏着鼓槌跳起来,就要朝外冲。
那男高音唱的是《茶花女》里的那段抒情,门边与窗前围的人散了,场中也有人像池里决了一条口子,水哗哗地朝外流走了。索南平措从台上跳下去,下面有人上前抱着他的肩膀向他说着什么。索南平措又回到了台上,拍拍自已的脑门,看起来有些沮丧。他回头对我说:“洛嘎,你下去当观众吧。给我们喝彩壮胆。”
我正要下去时,杨彩俊拉住了我,看着索南平措,脸上充满了疑问。索南平措说:“是音乐系的。校学生会怕我们这里人太多了惹事,就让音乐系的也来开个露天音乐会,分散一下我们这里的人。”
杨彩俊又抱起了吉它,把一口很浓的痰吐到脚下,说:“音乐系的算什么?谁还怕了他们?我就不信我们赢不了他们!”
索南平措拿起了麦克风,举手示意了一下花。花的一串重鼓雨点似的响起来。他对杨彩俊说:“你们先别弹,我唱。”一声轻脆极了的亚——拉——索就在场中回荡着。
我站在台下,仰起头,索南平措就像山似的立在那儿,灯光在他飘洒的头发上点燃了火苗,脸颊红喷喷的。我不知道专业歌手专在什么地方,但索南平措的嗓音的的确确把全场震住了。外面的那个向茶花女求婚的男高音还在把煸情的假嗓到处抛撒,意大利弹音早把人唱得一头雾水。尽管再专业,比较起来,不如索南平措的嗓音了,那是高原的晴空与清晨刚刚挤出的奶水,纯净得让人想鞠一捧来尝尝。他是用藏语唱的,只有我能听懂,那首古老的情歌,是六世达赖仓央嘉措创作的,早就在高原传唱了:
从那东边山顶,
升起皎洁的月亮,
未嫁少女的面容,
时时浮现在我心上。
短短的歌,他只唱了一遍,流出去的水又回到了水池。索南平措对杨彩俊说,我们的摇滚开始摇吧。一挥手,花的鼓槌就在鼓面上乱跳了。
索南平措高举着手,做出个“我爱你”的手势,出猛兽般的一声“大家好”,恰似来自生命深处的一声颤栗。那一星火光飞到观众中,沉默了一会儿,熄灭了。此时的观众是水,再大的火飞到上面都会熄灭。我担心地看着索南平措的脸,这位同胞英俊的脸充满了自信,手举麦克风朝观众挥着,鼓点哗哗啦啦响着,他相信,自己的歌会把水变成油,会烧起熊熊的火来的。
主吉它柔美极了的旋律响起来了,索南平措抱着麦很深情地唱起来。那也是一首古老的摇滚,早化作灰尘飘远了的甲壳虫约翰﹒蓝农的“往日柔情”就在人们的心中同时唱响:
昨日,所有的烦恼离我多遥远,
如今,却已停留在我心中啊,
难忘的往日柔情……
灯光渐渐暗下,设计了很好的氛围。歌声停了,台下很有节奏的掌声还在响。我看见被感动的女脱们拼着命往前挤,仰头看着满面红光的索南平措,双眼要滴下泪来。我心里说,好了,你小子惹祸了,这么多的蜜蜂来采花,看你受不受得了。
索南平措手一挥。闪烁不定的镁光灯骤然转换,鼓点哗啦啦响。我看不见敲鼓人,大约花一激动,头又埋到地上去了。索南平措大喊一声,说:“唱支真正的校园摇滚吧,用我们的嘴唱,用我们的心唱,用我们的手唱,用我们的跳舞的腿唱!”
主吉它和节奏吉它都一起拔动,哗哗啦啦地朝人们头上乱砸。在闪烁的灯光中,可以看见音符砸在人们头顶溅起的金色光斑。

星期三
  我感到莫名的孤单
  星期五
  我总是迷路
  
  生活的变幻 我不太投入
  总是在失落后悔恨痛哭
  世间事艰难 不容我踌躇
  人在江湖总是难得糊涂
  
  星期三 星期五
  受人冷落我却不知何故
  星期三 星期五
  快乐悄悄地对我说不
  
  星期三
  我望眼欲穿
  星期五
  我已近乎麻木
  
  浅浅深深的红尘束缚
  随波逐流我挺不住
  看不到天空有多蓝
  我没有那样的云卷云舒
  
  星期三 星期五
  命运的选择我总是输
  星期三 星期五
  失去自己我将走向何处

我亲眼看见,一片火苗在沉寂的人群中升起,一点一点地蔓延,从我左边到我右边,都是激动得用腿用手掌唱歌的人,他们不时发出几声尖厉的怪叫像要吃掉什么,但我看不见他们的牙齿,我想也肯定很尖很硬。多日的在课桌前的沉闷和压抑,他们该解放了,该狂一下了。索南平措很会掌握火候,好像这一锅汤是他掌厨的。他狂吼一声,说:“来点真格的!”杨彩俊也狂了,弹着吉它左摇右摇,突儿跳到台下,又跳到台上,还边弹边在地上打了几个滚。
人们疯了一样狂吼着,尖叫着。门前与窗前又让人堵塞满了。
亚——拉——索!脆极了的嗓音撞上屋顶,又化作雨点落了下来。
你见,或不见我,
我就在那里,
不悲不喜。
你念,或不念我,
情就在那里,
不来不去。
你爱,或不爱我,
爱就在那里,不增不减……
他唱的竟然是最近街头很流行的仓央嘉措的情歌,了不得的是他唱出的摇滚的味道,忧伤的曲子通过他的润了酒的喉咙,有了种癫狂的味。他唱一句,下面就尖叫一声。他的长发飘飞着,他的眼睛也燃起火。在不停闪烁的灯光中,我沉默了,没鼓掌也没尖叫,我觉得自己是投入火中的一根干柴棒,让火从我脚底燃起,朝上蔓延。我的眼泪出来了,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激动。在全场的喧闹声中,我嗅到了热血沸腾的气味。他又唱了几首高原的歌,唱了崔健的长征路上的摇滚,还有唐朝与海狼的。一晃三个多小时过去了,人们还没退。我回头,看见了音乐系的那伙人,抱着金灿灿的铜号,挤在人群中,也同人群一起尖声嚎叫。
我知道,较量结果,索南平措的乐队大获全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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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18 12:36:03 | 显示全部楼层
康人嘎子 发表于 2013-1-8 19:24
好呀好呀,俺从不喝酒,但俺能够看着你醉倒

不喝酒啊,那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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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V.2]偶尔看看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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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22 22:19:31 | 显示全部楼层
康人嘎子 发表于 2013-1-18 08:42
台下的喧哗声让我回头望去,妈呀,台下那么多人,在强光下闪着一片金黄色的脸,我吓得眼珠都快掉到地上了, ...

洛嘎,一个真正的康巴人,看看,多帅!戴上王冠就像帝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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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V.1]初来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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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23 15:25:43 | 显示全部楼层
14、爬来爬去的昆虫

索南平措没想到,曲终人散后,音乐系的那几个小子还没走,扛着乐器,站在大厅中,暗下去的灯光把他们的影子搅成了浑水一团。
索南平措抱起几罐可乐,朝他们走去,朝其中那个矮胖子咧嘴笑笑,说:“朋友,你们也唱渴了吧。我们没有茶水,只有可乐。”
那个矮胖子从他手中拿过一罐,拉开罐口仰头灌了几口,抹抹嘴对索南平措感激地笑笑,又对自已的同伙说:“喝吧,我们不能伤了人家的盛情。”
其他人都拉开了罐口,喝起来。矮胖子朝索南平措伸出手,说:“交个朋友吧,我叫王又全。”
索南平措惊喜地打了下他的手掌,说:“知道知道,学校那么著名的歌手,国庆时我看过你的演出,咱们工人有力量,哈哈,你唱得好有气势。”
王又全脸红了,说:“我唱的那些算什么歌?刚才听你唱,我们这些学专业的都不敢张口了。你该去报考音乐学院,你那天然的没任何杂质的嗓音,天生就是做歌手的。”
有人夸时,索南平措很得意,早把我们凉到一边了,他边喝可乐边与那帮刚才还在与他的摇滚歌会捣乱的对手说说笑笑,眼睛连我们这里看也不看。我们收拾好台上的杂物,把乐器扛在肩膀上,才对索南平措他们说:“喂,平措,我们先走了。有什么相亲相爱的话说不完,你们就说个一晚上吧。记住,离开时要关灯,要锁门。”
索南平措不耐烦地挥挥手,说:“去去去,我不过是想认识几个新朋友,你们就不耐烦了!”
我们又等了他一会儿。他们几个人坐在了木凳子上,围成一堆又说又笑,看样子在商量什么事,一时半会儿走不了。我感觉有些尿急,就出门去想找个地方松弛一下神经。我出门前索南平措在我肩膀上拍了一下,说:“你不能先走,我还想同你好好喝几口酒呢。”
我无奈地笑笑,推门出去。外面很冷,风一灌我便缩紧了脖子。
我朝柑桔林走去,在那铃铛似的哗哗响的叶片撞击声中,我轻轻松松地撒了尿。我听见林中有鸟鸣的声音,这黑夜了,难道还有没钻进窝的鸟?我仰头看看,除了树叶间黑烟似的雾气,什么也看不见。我提着裤子钻出桔林,一股腥味钻进鼻孔,我狠狠打了个喷嚏。有人却在我背后咕咕笑,笑得我脖子都缩紧了。
“喂。你咋了?”有人在我后脑勺上打了一掌。我回头,有个瘦小的女孩子看着我笑,牙齿在门缝漏出的灯光里显得很白。她眼睛睁得很大,显出很惊讶的样子看我,说:“我等你半天了,你才出来。”
我笑了一声,肯定很尴尬,我的鼻尖上都冒出汗来了。
我说:“你肯定认错人了。”
她把我朝门内拖去,拖到灯光下,嘴一噜做出很生气的样子,说:“你们学中文的记性很差吧,怎么才几天,你就什么都忘了。我这几天都在找你,在你们校园里跑遍了,想不到你躲到这里来唱摇滚来了。”
我嘿嘿笑着,看看她的黑发,还有红色的羽绒服,圆圆的很惊讶的眼睛下小巧的鼻子,我心里已经知道是谁了。我想起缙云山顶的那一夜,想起那个爱捉虫玩的农大读研的女孩子,我没问过她的名字,是因为她的样子同我心里另一个人的样子完全地重叠了,蹦出来的是加央卓玛这几个字,我想抹也抹不掉。
我不会叫她加央卓玛,加央卓玛是我心里的一个伤心的故事。我说:“我知道你是谁,但我从不知道你的名字。”
她说:“我也从没问过你的名字,但我知道你叫洛嘎。是个藏族人的名字吧。”
我说:“你找过我吗?不会还想我陪你在缙云山顶熬夜吧?”
她就在我的肩膀上敲了一下,说:“没那么多的好事了。我找你,是想与你商量一件事。”
我说:“只要不是叫我陪你去捉虫,什么事都可以做。”
她低着头,手插进了牛仔裤的兜里,脸上有了些羞涩。我却急了,因为我看见索南平措他们正收拾东西要往外走了。他们见和一个女孩子站在这里不知会怎么想。
我拉着她的手,说:“另外找个地方说吧,这里人多,什么秘密都保不住。”
她又移到了灯光下,一脸的不在乎,大声地说:“又不是什么偷偷摸摸的事,谁听着就让他听着,怕什么?”
我看见屋内的人都朝我这里看来,杨彩俊指着我对索南平措说什么,他们一起哈哈笑起来。我知道自己怎么也解释不清了,就说:“看看,他们都以为我和你有什么不正当的交易呢!”
她敲了我一下,说:“谁给你交易了,你们学中文的就是这样,一肚子的坏水。”
我说:“你就快点说吧。到底找我干什么?”
她低着头,脸有些红了,低声说:“我想你陪我回老家去。”
我没听清,又让她说了一遍。这会儿该我惊讶得闭不拢嘴皮了。我说话的声音也颤抖起来:“你有没有搞错,我陪你回娘家?”
她说:“我没其他意思,只是想请你帮个忙。”
她说,她进了大学,已经五年没回过家了。这次,她的母亲一定要她回家过年,还要她把男朋友带回来。她说,她的男朋友在读大四上半期时就吹了,不想让母亲伤心,就没告诉她。假期她要回家了,母亲想看看未来的女婿,一再嘱咐她把男朋友带回来。她看着他,眼内的泪水在灯光下明晃晃的。
“你就假扮我的男朋友,陪我回去一趟,好不好。”
哈,竟有这么好玩的事。我的好玩的心又动了,可仍然觉得这事可笑,就说:“你怎么想起找我呢?你们学院里就没有与你般配的人了吗?”
她说:“我不想找我们学院里的,不想再惹些事来脱不了身了。”
我说:“你就不怕我变成狼,惹上我你照样脱不了身的。”
她说:“你不会。我知道你不会。”
我会吗?我看看漆黑一团的桔树林,那浓郁的香味真让人心生邪念。我不会的,我是什么人?来自康巴的男人。在我眼中弱小的女人只是羊羔,除了爱怜我不会干点什么的。我就答应了她。她高兴得尖叫了一声,抱着我的肩膀在我的脸上亲了一口。我心跳得厉害极了,推开她,说:“你怎么了?不怕有人看见。”
从门内出来的索南平措他们都看见了,杨彩俊和花都哈地笑起来,还拍起了手。她羞得低下了头。
索南平措说:“敢爱的人就不要害羞嘛。我们不是在看你们呢,那是在欣赏,最高级别的艺术才配欣赏。”
我想解释,看着他们那种兴灾乐祸的脸色,知道越解释越混蛋。就抱着手臂,随他们怎么看。
她对我说:“说好了,我们后天放假,买后天早上的车票走。我在学校门口等你。”她从书包里抽出一个笔记本递给我,就朝远处的黑暗跑去。
我望着她渐渐消失的背影,看看手中的厚皮笔记本,不知她为什么要给我这个。
索南平措说:“你还不快追上去,送她回寝室呀!”
我无奈地摊开手,说:“我不认识她呀,她把我当成了今天唱滚摇的歌星了。该送的应该是你呀!”
索南平措过来,揍了我一拳,说:“别给我做戏了,你以为我看不出来,老相好了吧。那女孩的样子还好看,不然我会让她那样亲你吗?我的同胞看上的女人,都该像天仙一样。”
杨彩俊他们也朝我笑,我更不好意思了,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我才想起,到现在我也不知道她姓啥名啥,可她像镜头摄取的影像一样,牢牢地印在了我的心里了。瘦削秀气的脸,大大的带着惊讶的眼睛,还有说话翻动很快的嘴唇,天呀,那不是加央卓玛吗?难道她又从天国回来了?
回到卧室,我躺在床上把加央卓玛的碟片放进随身听里。我清泉一样的曲子和嗓音出现时,我打开了她的笔记本。里面画满了昆虫的标本,写满了我不感兴趣的虫名和习性。在扉页上,我看见了用绿色麦克笔端端正正写下的她的姓名:柳青。还有她的学院和专业,她的住址。那是幢教师宿舍,我对她一个学生竟然住在教师宿舍疑惑不解。
此时,加央卓玛好听的歌声正向有太阳的地方升腾,而歌声背后的曲子像水一样的慢慢上涨。我感觉到脚底踩到了水的冰凉,水的旋律一圈圈散开,哗啦哗啦的水声漫过了我的胸脯和脖子。我整个人都淹没在音乐的清水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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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23 18:33:46 | 显示全部楼层
又快过年了,,,洛嘎会被谁抓回家当女婿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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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23 19:06:25 | 显示全部楼层
糖糖 发表于 2013-1-22 22:19
洛嘎,一个真正的康巴人,看看,多帅!戴上王冠就像帝王了。”

小小的自恋一下,都让你发现啦,哈。其实俺丑得离八怪只差一毫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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