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康人嘎子 于 2012-12-8 17:36 编辑
10、浪漫石室 石台下面是个石室,我一进门洞一股尿臊味便堵塞了我的鼻孔。 外面风越刮越猛,我的骨头缝里都塞满了寒冷的风。那是刀子,在里面切割和刮削,我快受不了啦,硬着头皮也要往石室里钻。我一脚踩进去时,里面有人惊叫了一声,我赶忙缩了回来,站在门口伸长脖子朝里面探望。 没有声响,像有什么神秘的东西一吸吮,什么声响都掉进它深不见底的喉咙里了。一阵很冷的风刮过时,我脸上沾了层冰凉的水汽,酸馊的汗腥味堵满了我的鼻孔。 我坐在一块石头上,石头也是冰凉的,沾满了水汽。我听见风在森林的肚皮里搅拌,咕噜咕噜的,杉木林的粗枝尖上便让厚厚的黑雾裹紧了。那一刻,我想到了离开。我实在想不起到底在这寒冷的荒山里过夜有什么意思。夜里的森林每一个黑古隆冬的阴暗地方,都使我心里寒颤。我并不是一个胆量很大的男人,在黑暗里,我感觉到自己的骨头缝隙里有一条条生着尖牙的虫子在啃咬。夜幕一层一层地罩着,最后我眼前什么也看不见了。我只有紧靠着石墙,把身子缩得紧紧的。 我忘了从牛仔包里拿出准备卸寒的有羊羔皮毛的藏袍。 她出现了。现在想起来,她就像从淡淡的有些沾湿的夜中突然冒出来一样,让我感到惊恐极了。我看了她一眼,把脸朝向被风搅动的森林,心里想这女子到底是人还是什么东西。她没理我,把深绿的羽绒服裹得很紧,帽子压到了眉毛以下。我看不清她的脸,但嗅到股青草的气味。 那一刻,开始刮风了。这山海拔不高,风却很猛,很锐利地把尖刺扎入骨头缝隙里,在里面钻动与刮削,让人冷得不停地抖动。她说话了,声音不大,让风一搅更是含混不清:“你穿得太少,会冻死的。” 我看了她一眼,什么话也没说。我想起包里的羊皮藏袍,没有取出来。她越说,我越没那个心思去取出来披上卸寒了。 一股很强的风刮过后,我脸上沾了一层粘稠的雨点,眼镜片模糊了,我看什么都是一团漆黑。她一直在说什么,我在风的哭泣声中吃力地听着她说的话,忽儿清晰,忽儿又让狂吼的风声压得变了形。 我想起了,有一年一场大雪,把我和我的二叔封堵在一条山沟里。我二叔是个乡邮员,我同他去山沟深处的一个小小的山村送信。我们没想到出山时,一场大雪封堵了我们的路。我们只找了个岩缝避风。二叔把口袋中剩余的没送出的报纸抖出来,问我有没有火柴。那时,我就像今天一样冷得缩成了团,手交叉地抓紧两个肩膀,还不住地抖。我说没有火柴,二叔骂了句很难听的粗话,把口里嚼咬的什么东西吐进雪地,说我们只有冻死在这里了。我们没有冻死在这里,二叔腰上挂着火镰,是那种很原始的火镰,两个铁块在瞬间敲打,磨擦出几星火光,点燃二叔揉捏成茸毛似的草纸。二叔瘪嘴轻轻一吹,火苗子便跳起来了。二叔点燃了报纸,我们都把冻僵了的手放在火上烤。二叔还找来好几块石头,扔进火里烧,说这些报纸也烧不了几下,我们就靠这些石头过夜了。报纸烧完了,二叔又把邮袋扔进火里。我说乡里没报纸看了,二叔说他们看到了报纸,我们就冻成了死人了。报纸烧完了,我们搂着烧红了的石块,缩在岩缝里睡了一夜。 早上,雪停了。有一队驮盐出山的马队经过这里,吃惊地看着我们,说真不敢相信,云雾都冻成冰块的夜晚,你们还能活下来。二叔拉着我,跟驮队出山了,他瘸了一路,到了那个叫甘拖的小镇子,才知道他的脚上的十个指头全冻掉了…… 当然,这个山里之夜不能同那个山里之夜比。没有大雪封山,没有雾气结冰,但我感觉冷是一样的。冷风从脚底侵入心里,喝喝喝地响着,手与脚便僵硬了。当然,这里的冷不会冻掉脚趾,可伤风感冒的病毒会随着刺骨的风侵入身体。我的鼻腔有些稀稀喝喝响了,狠命地打了几个喷嚏。 她一直在看我,说:“你穿那么少,会冻坏的。”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把提包翻开给她看,说:“我有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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