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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康人嘎子

【连载】仓央嘉措校园情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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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1-1 09:04:00 | 显示全部楼层
50、慢慢呻吟
        阳光水样的洒在小院子里,小鸡叽叽喳喳开始满院跑着寻食了。
       我扶柳青起来,她看着满院的阳光,说想坐在阳光下去。晒着太阳,她脸色红润了,笑起来也好看了。她说,饿了,想吃啥的。我就去厨房给她做吃的。房主人给我们留下了面粉和煮好的腊肉。我就揉面檊面块,加上腊肉和酸菜,给柳青煮了一大碗,端给她。她闻了一下,说好香哟!吃了一大口,说好像我们在九襄吃的那家酸菜面哟。她看着我,说是你做的?我说,你  就想着是那位世界名厨做的吧,那样你会吃得更香。
       她捏了我的脖子一下,说你就美吧。不过,这面块做的真香。

       山雾在阳光下升腾起来,我俩都嗅到山间野林才有的清香味,柳青说是花香,我说是蘑菇香。我们就去林子里采蘑菇,真的采了好多,又不敢吃。因为这片林子里的蘑菇色彩太艳了,按我们从书本上读到的,色彩越艳的东西,毒性越猛。
       不过,柳青发现了一个松鼠的窝,在一个不很深的树洞子里。我朝里看,有许多亮晃晃的小眼睛也在看我。我知道那是还不能爬动的小松鼠,寻食的松鼠妈妈急得站在另一棵树高枝上尖声叫着。我们走开了,我牵着她的手,静静站在林子里。她头靠在我的肩膀上,很温柔的。
       回到屋里,我们用土豆煮了一锅稀饭,吃了收拾了,又用罐子里的谷糠喂了小鸡,天就黑下了。又是满空的星星,天边有强光一闪一闪的,不知是哪里。风在林子里搅动,像是谁在尖着嗓子嗥叫,很恐怖。我们插紧了院门和屋门,把油灯点燃,就无言地坐在床边。
       她眼睛盯着我脸,笑了一下,用指头把我脸上的一些柴灰抚掉,又在我嘴唇上轻轻地搓着,很痒。我在她眼睛里看见了渴望,我嘴唇就和她的嘴唇帖在了一起。油灯光很暗,土墙上的黑影树似地长高,又矮下。我与她躺在了垫了豆杆草的床上。我浑身燥热起来,她也是,身上像涂了层油似的光滑。她什么也不说,吻一吻我的身子,就抿着嘴笑一下,很甜的笑。我闭上了眼睛,在她身上做了男人做的事,那一刻我不做,我肯定会爆炸,炸成碎片的。可是我很笨拙,短短的几下我就狂喷了。后来,我气息奄奄地躺在她的身上,连声说对不起,我是第一次。我不知道怎么做。她笑了,捏着我的后劲窝说,你真的是雏鸡子,大傻瓜。

       她起来,从挎包里掏出纸巾,找个黑暗的地方揩擦着。我却后悔死了,觉得对她做了什么恶心的事,脸都不知朝哪放了。那个黑暗的夜,那间土腥味浓重的屋子,我把爱抓在了手心,又觉得滑腻腻的像条蛇,不知该把它怎么办?
       她回来了,穿上了内衣内裤。她把被盖罩住我与她的身子,说紧靠着她睡,那样才暖和点。
       她又笑了一声,灯光在她雪白的牙齿上亮着。她拍拍我的脸,说我的傻瓜弟弟,你乖乖睡吧。靠着她,我嗅到股甜甜的香味,温温热热的香味,杂乱的心安静了。
       她说:“想不想听我的第一次?”她看着屋角,那里有一堆杂乱的东西,还有老鼠的嚼咬。我抱住了她的腰,紧靠在她丰满的胸前,听着她的心很有节奏的跳。她说:“这是我很痛苦的往事,我从来不想给别人说的。今天,我很想给你说。”
       她的声音在我心里响着,同墙角老鼠的嚼咬声一起。我的心又酸又痛。
       她说,我大二时,看上了一个男孩。他是我的同班同学,长得不怎么,很普通的,街上常见的那种黑瘦细小的,个子也不高。可他很聪明,也喜欢捉虫做标本。我与他常常为找标本满山遍野地跑,累了饿了就蹲在山溪旁,就着冰凉的溪水吃带来的面包和饼子。他家在成都,是个很大的城市,我问他跟着我这个乡下丫头,他会很没面子的,那时他哈哈笑着说,他就喜欢我身上的那股山野妹子味,有山溪泉水的纯净。
       那一天,我与他又到山里去,我们刚钻进一片银杏树林,天一下就阴沉了,稀里哗啦的大雨随着狂风泼了下来。他拉着我四处找躲雨的地方,最后我们找到了一个树洞子,不很深,可刚好躲过这场急雨。在洞子里,我们浑身都湿透了,冷得牙齿都乌了。他一下抱住我,说两个人抱在一起才能相互取暖。后来,我俩都冲动了,他硬要了我。那是我的第一次,我痛得咬紧牙齿,泪水哗哗地掉,他也不管,只知道闭上眼睛做他自已的事。他做完了,叫我抬起身子,我见他脸一下就阴沉了,站起来,只顾自已穿衣,看也不看我一眼。那时,我抱住冻僵的身子,一个人埋头低声哭泣,也听不到他的安慰话。雨停了,他背上包自已走了。
        后来,他对我说,我骗了他,我早不是处女了。他一天,他没见到他想见到的处女血。
        我没辩解,只有咬住牙悄悄地哭,让眼泪朝心里流……
        我听柳青讲,没说一句话,只是把她抱得更紧更紧。我感觉自已的身子又开始膨胀了,体内有液体在稀里哗啦摇响。她也感觉出了,对着我耳朵悄声说,你别动,我知道该怎么做。
       她伏在我的身子上,让我轻松地钻进她的体内,她脸上轻松地笑着,很甜蜜地抿着嘴唇,说你别动。她身子轻轻摇动起来,像在飞。我闭了眼睛,眼前忽啦展开了广阔的天空,蓝得透明的天空。我伸展得很开的手臂变成一对鹰的翅膀,追着遥远的地方飞了去,又哗啦俯冲下来,贴着明净的湖面飞到绿茵茵的草地。我眼睛也变得锐利起来,连草叶上的露珠都看得清清楚楚。飞翔的感觉好极了,痛快极了,我眼泪都飞出来了。我真想大喊大叫……
       那是非常痛快的一次,时间突然间变成那样的短促,我们喘着气睁开眼睛时,窗户上已经灰白,有鸟儿在窗外唱着晨曲了。

        我们久久地躺着,心里都充满了幸福和甜蜜。她的手轻轻地捏住我的后劲窝,指头在上面轻轻地点三下。她问我,这是什么意思,又点了三下。我明白了,也在她手背上点,三下,好美的三个字,我们都笑了,窗户上的阳光也笑了。
我们收拾好自已的东西,又打扫干净这幢山里的土屋,又给叽叽喳喳快乐的小鸡子们喂了谷糠,就锁好门顺着山路朝桠口那边走去。翻过桠口,我们看到了盘山的公路,和公路旁一个喧闹的小镇子。
         我们在那里上了一辆从乌斯河到康定的小巴士,这样,就用着在石棉县城耽搁了,只半天就会到康定了。那是我的家乡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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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4 19:39:09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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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V.3]偶尔看看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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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13 16:27:52 | 显示全部楼层
你在或不在,你人都在我心里,只增不减!{:soso_e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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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2-24 10:04:43 | 显示全部楼层
51、落难康定
       车进了那些很大的山里时,我心里才有了些害怕。
       我真的与她一起亡命天涯了吗?此去结局如何?等待我们的是一双冰冷的手铐吗?我看着窗外,细碎的雨点击在玻璃窗户上撞得更加细碎,秋日山林的红色成了模糊的团块。她身子颤抖了一下,有些惊慌地睁开眼睛,看着我莫名其妙地说了句:“我们是逃犯吧。”我笑了,什么也没说,把她瘦弱的身子搂得更紧。
      山顶的树荫中有了冻硬的积雪,一团一团像没有眼珠的眼睛冷冷地看着我。司机把油轰得像要爆炸,车在山路转来转去,人也甩来甩去。她在我怀里哭了,咬着我胸前的钮扣。我递给她纸巾她也不接,把泪水揩擦在我的衣襟上。她的身子又颤抖起来时,我才感觉到她穿得太少。在高原很容易感冒,感冒了却是很危险的事。我把自已的外衣脱下来给她披上。她看着我,说:“你也会冻坏的。”我笑了,说我是高原人,血是滚烫的,不会冻着的。
       她又睡着了,眼角涌出一汪汪水来。我把纸巾递到她手上,她手一松纸又飞到了地上。我感觉到了,心里的阴云全涌到了   我的脸上,我抬起头很想朝那些半睡的人大吼一声:我是个逃犯!
       在穿过二郎山隧道时,我把她瘦小的身子搂抱得更紧了。
      

       车到康定,天已经黑尽了。冷溲溲的风细针似地朝肉里扎,柳青抱着两手身子还不住地抖。我对她说找个人家住下来就好了,这就是高原,会冷出病来的。她笑了,说不要紧。但冷风灌进嘴里,我与她都狠狠地咳嗽起来。
       小城的灯光还灿烂,可以看清无数冰冷的东西在空中飞,柳青呀地惊叫了一声,说:“这里在飞雪了,才十月呀!”
       我望着蚊虫似的满空飘飞的细雪,感叹一声说:“这就是高原嘛!”
       我们在靠近车站的一家小旅馆住下了,屋子很窄,但烧着电炉,煨着一壶水吐着滚热的雾气。柳青坐下来,才喘了口热气。我对她说,好好在屋里休息,洗个热水脸。这里的水都是矿泉水,用它洗脸烫脚肯定解乏。
她看着整理书包的我,问:“你想去哪儿?”
      我说:“我去买些吃的回来,最好有一瓶啤酒,喝了好提神。坐了那么久的车,你今天累惨了。”
      她取出了洗脸工具,把壶里的水倒进了洗脸盆里。
      我出了门。我其实是想回家看看,给柳青找些穿的衣物,最好能找些姐姐穿过的毛线衣和羽绒服。
      康定晚上人很少,饭馆大多关门了,只有一些买烧烤的,烧了满街的油烟。买了好几串烤羊肉,还有一瓶五星啤酒。我提着回到了我的家。父亲和姐姐、姐夫都在,他们在看电视,见我推门进来都很惊讶。我笑着,说是学校组织去牧场考查,搜集藏族民歌,明天一大早还要朝关外走。康定人都把翻过折多山,朝藏族居住区走叫着关外。
       父亲说:“你们夏天怎么不去,要这个时候去?牧场可能都铺上雪了。”
       我说:“我回来就是想借几件衣服,不光我的,也帮我同学借借,就要姐姐开恩了。”
       姐说:“你难道想穿我的?哈。”
       我说:“是我同学想穿你的,她和你身材一样呀。”
       我借了一大包衣物,姐姐又给我装了好几块酥油饼子,是姐姐自已做的,很香很脆的。父亲说,儿呀,考查完了一定回来住几天。我说,我还想天天回家来住呢!可我们得回学校呀。父亲的眼睛就红了,朝我挥挥手,很无奈的。我的心就酸了,也升上了一种苦味,想父亲如果知道我是个逃犯,可能会当场晕死的。
       回到旅馆时,正碰上两个穿警察制服的人在门厅里查顾客登记簿,并向老板打听什么事。我的心一下塞了一块大冰,冻得缩紧了。也许我做贼心虚吧,从他们身边过时,脚踩到了那个胖脸警察的亮闪闪的皮鞋上。他双手推了我一下,骂了句什么,说:“你怎么没长眼睛?”我把掉到下巴上的眼镜朝鼻梁上推了推,说:“对不起,对不起。”我感觉自已的脚块成石头了,重得提不起来。在胖警察的骂骂咧咧中,我走到我们的住房,走得有些谎张。
       我敲了敲门,想柳青不会出事了吧。柳青打开门,竟然裹着厚厚的棉被,脸有些红。我笑了,说你不会冷成这样了吧。关上门时,我才对柳青说,门厅里有两个警察在查顾客登记簿。柳青说:“查吧,就算是把我查出来也没什么,我想通了。命该如此,去哪儿都行。”
       她说得我的心凉了很久。我把羽绒服给她,叫她穿上。她没穿,还是裹着棉被,说:“我被抓了,你一定不要与我相认,就说是不认识的陌生人。”
       我说:“我们一起亡命天涯,就是坐牢,我也要陪着你。”
       她眼睛湿了,说:“我不想连累你。”
       那一夜,她睡床铺,我睡在沙发上。沙发很短我脚伸不直,老也睡不着。她半夜又爬起来,坐在铺上看着我,说:“不好睡就到铺上来吧。我俩背靠着背睡。”我笑了,没说去也没动。她说:“我也睡不着,老想我们在采药人小屋的那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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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V.10]以坛为家I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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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3-29 13:47:47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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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V.3]偶尔看看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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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5-15 19:40:42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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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5-16 16:07:31 | 显示全部楼层
52、舅舅的草原
        哦,亚拉孔玉草原,我叫它舅舅的草原。
       那是因为我母亲的弟弟桑珠达瓦一家在这里放养一群肥壮的绵羊和雄气勃勃的牦牛。他们的黑色帐篷就扎在那条银带似平静闪亮的小河旁。舅舅叫它色曲河,银子的河。
       我与柳青下了车,已是黄昏了,高原的天空绚烂极了,霞云飘飞,阳光柔和,掉进了河水里就碎成了金色的鳞片。我指着远处闪着金光的雄奇的大雪山对柳青说:“看呀,亚拉神山,像不像一个挺胸站立的武士?”
       她笑了,脸上也洒满了阳光,蹲下身子在地上拾起一个羊头骨,指头一捏头骨碎成了白灰。她有些伤心了,拍拍手说:“生命真的很脆弱。”我哈地一笑,说:“可活着时,看什么都觉很好。”
       有人骑摩托车追上了我们,在我们前面一个拐弯拦住了路。车上的小伙子很帅气,深眼窝高鼻梁,黑亮的脸颊。薄嘴唇弯着笑,说:“真是你呀,洛嘎!”
       我看了半天,他的脸红了,把胸前的银嘎乌塞进衣领,嘿地一笑,说:“你的眼睛没有记忆呀,认不出我了吗?”
        “喂,尼玛!”有人在帐篷内喊,出来了,是个漂亮的牧场姑娘。她看见了我们,又停住了呼喊,眼内闪动着惊慌与羞涩。我叫了起来,喊道:“泽珠!哇,我的妹妹。哇呀呀,长这么高了,快有我高了。”我又看看骑摩托车的小伙子,知道他是谁了,抓住他的胸襟叫感起来:“西绕尼玛,你小子什么时候长这么大了?我只记得那个瘦小的,眼窝里都在叫喊我饿我渴我想吃的小兔崽!”
       泽珠和尼玛都是我舅舅的儿女,我小时候在牧场上玩扔羊腿骨游戏的伙伴。他俩与我说笑着,又用陌生羞涩的眼光看着柳青。我对他们说,柳青是他们的姐,可能要与他们住段时间了。泽珠便捂住嘴咕咕笑着走进了帐篷。我看见一缕青色的炊烟从帐篷的天窗口飘出来。
       表弟尼玛说他还要去帮舅舅赶羊回栏,摩托车响一串屁就朝草原深处飞去了。泽珠站在门口朝我们挥挥手,我嗅到股奶茶的香味。

       进了帐篷,我叫柳青坐在火堂边的牛绒卡垫上。舅妈把灯拨亮了,笑眯眯地看我们。泽珠倒了两碗热腾腾的奶茶端给我们,看见我与柳青都喝了很大一口,便高兴极了,从雕花藏柜里拿出许多奶制品和牛肉干,推在桌子上叫我们吃。
        我把我们来这里的原因说了,对草原上生活的人是不能说假话的。舅妈的眼泪都听出来了,把柳青的手握在手心煨在心窝里,不住地说:“可怜女儿呀,菩萨会给你消灾的。”我说:“我们可能要在这里住好长一段时间,会给你们添麻烦的。”舅妈与泽珠都哇地叫起来,舅妈说:“只要你们不嫌弃,随便住好久都行。”
        柳青感激得握住舅妈的手,不知说什么了,从怀里掏了许久,掏出一只电子表放在舅妈的手心。舅妈的脸色变了,又把表塞进柳青的手里。我赶忙说,舅妈让我们住这里是诚心的,你别给什么了,我们会觉得你瞧不起牧场的人。舅妈也不是为了想发些小财才收留你的呀!舅妈点头称是,柳青眼睛红了,说你们真好。
       舅舅还没回来,晚上他可能同尼玛就守在畜圈旁了。
       天黑尽时,牧场里除了几声狗吠,寂静得像是进了没有任何生命痕迹的外太空。我同柳青走出帐篷,她惊得哇哇叫起来:“好大的星星呀!”
        夜空晴得透明,像挂着头顶的湖水似的。星子比拳头还大,悬在天上。风不大,有些冷,星空下灰白色的夜雾升起又降下。我对柳青说,下霜了,不然我俩可以坐在草地上看星星了。
       我们就站在草地上,旁边蹲着黑色的守门犬。这狗很小的时候我抱过它,它现在还能辨认出我的气味,我来时它不但没咬,还对我很柔情地甩了两下尾巴。我们抬头看星星时,听见雪山顶上有轰隆隆的声音传来,好像地皮也晃了几下。我说,可能雪峰又崩塌了。我很小的时候就常听见这种声音,舅舅说是雪山塌了,后来我才知道,那叫雪崩。
       她头也抬起来,朝向雪山的方向。脚下的狗也很懂事,头也朝向雪山。她看见狗的眼睛内也闪动着星星的亮光,就说这地方真的很神奇。我说,你住下来,就会觉得很枯燥的。我读初中时来过,是暑假吧。那时,草地开满了花,好看得很。白天我与表弟在草地追鸟捉旱獭玩,还不觉得什么,可一到夜晚就觉得太枯燥了,就想去城里,就想看电视。不久,便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了,觉得时光流得太缓慢,啥都是一个颜色的。天天盼着有车从城里来,后来竟然连帐篷都不出了,每天就躺在床铺上,动也懒得动。幸好,过了两天,城里粮店的车送青稞来了。舅舅说我再住下去,会疯掉的。城里的人与牧区的人确实不一样。
       柳青笑得很响,我的脸都让她笑红了。她说:“我出了这件事,对怎么活都不在乎了,我感觉不出枯燥。说不定几年后,我会成为这里的很好的牧羊人呢。”

        我说:“我们来这里还不到三个小时呢。”
        风更冷了,我叫柳青回帐篷里去,她不肯,说:“我们还是等一下吧,说不定有颗星子会掉进我们怀抱里来。”她笑着伸出手,好像真的在接从天空掉下来的星子。一股冷风灌来,冻得她缩紧了脖子。
       我只好把她搂在怀里,对着她耳朵轻轻说:“你不能感冒。这是高原,海拔三四千呢!”
       她在我的怀里没说什么了,头低着捂嘴笑了一声。风是打着旋贴着草皮吹过的,深深浅浅,高高低低的声音从草尖上颤过,很像有手指扫过绷紧的琴弦。她说,草原的声音也很好听。刚说完,就有轻脆得无一点杂质的歌声响了起来,升向高处,很忧伤地颤颤,又跌落下来。我说,肯定是表妹泽珠在唱情歌。柳青没抬头,在我怀里贴得更紧了。好像此时,世外的一切都与她毫无关系了。
       就在此时,我亲吻了她的嘴唇。我想起了与来芹那次青涩得没什么感觉的吻,那次给我留下的是羞涩、胆怯与温湿。柳青的嘴唇有些冰凉,却像是柔软肉感的吸盘紧紧吸住了我的干裂的嘴唇。在她咸涩的泪水滴下时,她的舌头虫似的从深洞里试探着钻了出来,惊慌地摇晃着头。我的心也让一只灵动的手拔动了,发出轻脆的琴鸣。我搂着她滚在了让寒霜打湿的草地上。
        我们紧紧搂抱着在草地滚动时,我听见满天的星子掉落在草地的声响,打得草丛噗噗噗的响……
        泽珠的歌响得很远,像是从草地的尽头天的边沿传过来似的。风把歌声压迫得很像情欲暴发前的尖叫,我听不明白是泽珠唱的,还是从柳青激动的喉头里发出的。
       回到帐篷,我们浑身都湿透了,脱光了衣服就钻进了被窝。
       舅母看着我们,静悄悄地捏着佛珠,再看一眼有些诧异的泽珠,又捂住嘴咕咕咕地笑起来,一口气吹灭了酥油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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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V.7]常住居民I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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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5-17 16:31:47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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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V.8]以坛为家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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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5-31 21:35:13 | 显示全部楼层
嘎子,这一等又要多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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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V.1]初来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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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6-2 15:07:49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康人嘎子 于 2014-6-2 15:15 编辑

   53、圣湖的脸



       柳青半夜惊叫着醒来了,我把她搂在怀里,问:“怎么了?”
       她的眼睛瞪得很大看我,又懒懒地闭上,僵硬的身子软下了。我明白她肯定是做了恶梦,就把她放在被窝内紧紧搂在怀里。
       她对着我耳朵轻轻说:“他抓住了我的脚,满脸都是血。我怕,冷死了。跑也跑不动,只有坐在地上哭。”我轻轻笑了一声,说:“我在,谁也抓不到你。”她的身子就蜷曲成团把我的胸帖得紧紧的,手抓住我的肩怎么也不肯松开了。
       帐篷内很黑,火堂里的火苗也奄了气。冷雾凝结在黑暗中,舅妈与表妹在另一角落发出很响的鼾声。有对黑亮的东西在门前闪动,从粗壮的喘息声里我听出是那条温驯的看门狗。我裹紧了被子,寒气还是找着缝隙钻进来,我的背心都冻痛了。
       柳青的鼻腔内发出轻松的声音,她又沿着梦里的老路走去了,但愿是个挺美的梦。

       早上,新鲜如水的阳光从帐篷顶上泼下来,又在尘土飞扬的地上溅开,扑簌扑簌地掉在我们的脸上。柳青先抬起头,看看我,又看看帐篷内的其它地方,说:“你家里的人呢?”
       舅妈和表妹什么时候起来的,我都不知道。面前的牛粪火又燃得红红的,一大锣锅茶沸腾着,吐出滚热香甜的雾气。我起来了,衣服都烤干了,那种火烤过的温馨味嗅着真舒服。柳青起来时,我给她倒了一碗茶,她却对我说,她想吃糌粑。
       帐篷外的阳光雪白,雾似的蒸腾着。湿润的草地薄如纸片似的像要飘飞起来。柳青和我一同出门,我们想看看舅妈他们一早起来都在做些什么。我对柳青说:“她们肯定是给我们挤牛奶去了。早上的牛奶才新鲜呀。”
       远处的雪山露出了山顶,草地也坦露出延伸到雪山脚下的那片深绿。在朦胧的雾气中,雪山峰顶似乎正喷着冷气朝上升腾的。阳光把峰顶涂成纯金的颜色,清爽的空气里,阳光似乎是一层金色的薄膜,风一吹绸缎似的抖动。
        我看见舅妈与表妹正一步一磕地朝雪山脚走去。
        雾气一下凝固了,动也不动。
        我说:“她们肯定是恳求神山保佑受灾受难的你。”
        柳青朝那个方向看着,眼圈红了,什么也不说咬住嘴唇,泪水就线似地掉下来。
        摩托车呼啸而过,扇一股强劲的冷风,又哧地一声停下来。尼玛脸让风刮得血红,跳下来看着我们笑。车背后壮实的老人是我的舅舅,他见到我呀地叫了一声,提起一头枯瘦的羊扔到地上。是头母羊,很老了,奶头早已枯成了两张干瘪的硬皮耷在肚子下。羊很大,像一头犊子,它挣扎着站起来,脑袋像是掉光了肉的枯骨,稀疏的皮毛片片苍黄,硬皮癣斑到处都是。羊眼已经浑浊得看不清任何东西了,只两条角是硬的,直直地朝前伸着。舅舅说:“它活不了多久了,今天想把它放生到嘎松多吉措去。”
        我便激动得呀呀呀地叫。嘎松多吉,那可是个神奇极了的地方,神圣得连硬汉都会低下卑微的头,全身伏在地上叩拜的地方啊!我幼年时去过一次,便时时出现在我的梦里。嘎松多吉措是一片藏在森林深处的海子,我对柳青说,那里神秘得让你去一次就会常常让奇怪的梦惊醒,就会忘干净生与死还有明晰的界线,就会把人世间的一切辛酸与荣辱抛到脑后。

        我想起环绕湖岸的野羊白骨,每一个尖角都冲向湖心。那不是人为的制造,舅舅说,每一头野羊在自已生命快结束时,都像是冥冥中有神引导似的来到湖的南岸,蹲下来然后平静地死去。在那里死去的生灵连噬血的野狼与秃鹫都不敢去侵犯,只有寒风与日光月华昼夜的嘶扯与舔食,不久皮与肉都化成的水汽蒸发到了天上,留在地上的就剩这些累累的白骨了。
       我对舅舅说过,我也是那里的生灵的转世,本来应转世为水中的鱼,可我抓住了飞鸟的脚爪,在跃出水面的那一刹那,我转世为人了。舅舅在我头顶拍了一下,说:“你这模样,就该转世为一头爱捣蛋的山羊。”
       看着舅舅与尼玛准备煨桑的柏枝与挂在树枝上的五色隆达时,柳青说她也想去。
       舅舅看看我,有些为难。我知道,在放生时,是不允许女人踏入那片圣洁之地的。我怕柳青多疑,就笑着说:“你刚来,还不适应高海拔,还是过几天才去吧。”柳青脸红了,说:“我不怕,我一定得去。”她还说,那个地方肯定是专为她降生的,她来这里不是躲灾,就是为了这次神圣的朝拜与典礼。
        舅舅听明白了我们的争论,对我说,她可以去。再冷漠的神都不会拒绝远方来的朝圣者。
        我们出发了,尼玛没骑摩托车,牵了一头高大的牦牛,苍老的羊与祭祀用的东西都驮在牛背。草叶上的霜粉与水气早让阳光吸干了,踩在上面松软得像是在云雾里行走一样。尼玛咬住舌头把口哨吹得又脆又响,狗奔跑过来,在牛的腿前腿后欢快地跑着,牛啃了一口草,抬起头朝向雪山哞地叫了一声,像在笑。舅舅的牛皮绳在牛屁股上击了一下,牛翘起尾巴放了一串带着草腥味的屁。
        尼玛捂住嘴唇笑起来。

        天晴得像大敞开的天门,天堂就是那样透明的无任何杂质的蓝色。有对鹰飞得很高,在阳光最烈处化作两粒灰点。狗知道路,朝前方的那片绿得发黑的杉林跑去。
       进入森林时,我们都感觉到了树荫处漂来的阴湿与寒冷,腐败的草根与树叶气味浓重。没有路,树根下时常可见的畜粪就是路。森林的阴冷使心情沉重起来,每个人的脸上都罩着一片阴云,连咳嗽喘气都飘出一片灰雾。狗也疲惫了,跟在后面夹着尾巴,时而在树根下嗅嗅,时而在一串撒在雪地上的脚印里刨半天。尼玛尖厉的哨音响起时,才跑了过来。
       柳青拉着我,喘着粗气。我问她累不累,她只是笑,什么也没说。我看见她的嘴唇发青,有些开裂了,干硬的血痂粘在上面。
        狗最早嗅到湖水的气息,汪汪吠叫声吵醒了湖边草丛中栖憩大群水鸟,哗啦啦从林间的枝叶缝隙里穿过,尖声吵闹着飞向了碧蓝的天空。狗还在吵,在远处的草坪上跑来跑去像在追赶什么东西。尼玛骂了句什么,也跑了过去,站在草滩时朝我们招招手,又嘘了声口哨。
        牛把蹄踏得很重,一步一串臭屁。

       看见湖水时,我们都震慑住了。那种蓝,比蓝天更纯更深,更神秘。舅舅说,嘎松多吉措是草地张开的嘴,让我们看见了天堂里是什么颜色。
       我看到的却像玻璃巨碗似的装下了天空与周围碧绿的森林。湖面静极了,静得脆弱,一丝细细的声音都会激起一圈圈水浪。柳青问我,湖对面大片的白色是什么?我没回答,拉着她的手朝对面走去。狗跑在了我们前面,边跑边吠,好像在对谁撒气。舅舅放下了老母羊,让它在草地上自由地吃草。尼玛坐在松软的草地上看着我们笑,说:“别动那些羊骨头!”
        柳青看我,眼神里更惊奇了,说:“那么多的羊骨头?”
        没有人去细数过,这片石头与黄草混和的土地上堆积了多少只羊的骨头。有的是完整的,更多的是散了架的。有弯角的,更多的是尖利直角的。我对柳青说,直角的是野山羊,就是藏羚羊。她惊得咂着嘴,说:“怎么死的?死了这么多!”
       我听舅舅说过,这湖水很神奇,像藏着什么东西。山林里的野山羊和牧场里家养的放生羊都会在自已的生命走到尽头时,来到这个湖边。它们平静地躺下来,不吃不喝静静地等待那个时刻的到来。那可是个神圣的时刻呀,这些生灵没有一头在魂魄离开的那一刻,惊恐害怕过。它们蹲在地上,低下头,尖角指向湖心。它们就这样离开了人世,让风刮去它们的皮,消化它们的肉,剩下的枯骨也一天天地被风化掉。
       我拉着柳青的手从枯骨丛中穿过。这种图腾似的祭奠击碎了我们对生命的所有理解,颠覆了我们对命运及人生的一切思考,我们都被这片庄严悲壮的景象压迫得喘不过气来。柳青的皮鞋尖轻轻触到一整个野羊骨架,哗地一声塌了,碎成了细细的灰粉。她吓得尖叫一声,拉住我的手说,我们回去吧。

       风从湖面颤过时,我们都听见枯骨的缝隙中发出嗡嗡的响声,那响声尖厉刺激着我们的耳鼓,像要陷进肉里混进血液里。柳青拉着我跑起来,远远地离开后又抱住我,汪地哭出声来。她压抑了好久的苦痛,一下全崩溃了,决堤的水似的全涌了出来。
       舅舅和尼玛在湖边的石堆上插上了柏枝,烧起了桑烟。灰蓝色的烟雾像一条长长的带子飘向空中,在风里荡呀荡。
柳青又回头看了眼大片的白骨,泪水润湿的眼睛又红了。她把嘴唇咬呀咬,咬出了血。我对她说,这里很干燥,舅舅烧好了茶,我们过去喝一点吧。她回头对我说:“我算看透了,生命最神圣的形式,就是平静。”
        我笑了,说:“活着的时候就得拼着老命去找喝的吃的东西,苍老了还挣扎着想年轻点活得更久点,那就是人。不如这些大自然中的生灵,活在自然中,死后却同山崖与土坡一样的平静。”
       我们在向舅舅他们搭的简易帐篷走去时,她说:“我现在什么都不怕了,让我去做什么都行。”
        我说:“不会让你做什么,舅舅他们都做好了。你闻,还有烤牛肉干的味道。”
         她笑了,什么也没说,甩开我的手走在了我的前面。看着她的苗条的背影,我有些担心起来,后来发生的事却让我的担心成了现实。
       她端起舅舅端来的温热的茶水时,竟然对尼玛说:“你唱支山歌吧。洛嘎说过,你们草原上的人歌唱得特别好听,比电视里的那些歌唱家唱得好十万倍。”
       尼玛笑了,从腮帮涌起的红色使他显得有些羞涩。他说:“我只要喝了酒,啥歌都会唱,声音好听得连山神都会竖起耳朵。”
舅舅在一旁笑,把一块烤好的肉撕成几块,扔给柳青和我,说:“尼玛唱歌在一带是出了名的。县上的格萨尔藏戏团还想要他去唱主角呢。可惜啊,我不让。尼玛是我的好帮手,他走了我的牛羊谁来放?”尼玛嚼咬着干牛肉笑了,刚镶的金色门牙太阳似的闪亮起来。
       在柳青的央求下,尼玛唱了,只唱了一半就停住不唱了。他脸又红了,说没有酒,唱不好。柳青和我再怎么请求他都不唱了。其实他唱得真是好极了,那是支情歌,歌从他嘴里飘出来,就清清亮亮透明得看不到一丝杂质。高音直直地往上飘,像不停扇动巨翅的鹰,停在高空盘旋了许久。当歌声朝下坠落时,像有无数细小的琴弦不停地颤动,颤出忧伤极了尾音。当又一串极高的音蹦出他的嘴唇时,他的亮闪闪的金牙却把歌的尾巴死死咬住了,说什么都不吐出来了。
       舅舅坐在旁边不停地朝碗里舔干了的糌粑面上掺茶,望着我们乐呵呵地笑。他也不想儿子没喝酒就唱歌,没有酒的香味叫什么歌呀!
       柳青叫我翻译歌词,说她想知道这歌唱的是什么。
       我说是爱情和死亡,还有一段是死亡后的新生,他没有唱。柳青看着那片在阳光下耀眼的白色,眼睛又红了,说:“你说给我听吧。”我用她能听得懂的汉语把歌唱了一遍,嗓音比尼玛差远了,但柳青能听懂。
       我的爱是东边的亮光,
      看着它想起温暖的太阳。
      可是等到朝阳升起,
       我的雄鹰却折断了翅膀。

      我的爱聚起了乌云,
      看着它想起了绵绵的细雨。
       可是等到那细雨纷纷,
        我的心便同你一起埋葬……
        歌唱完,天就阴下了。这里的夜晚来得好早,黑雾与炊烟一起升腾飘散,不久就像撑起巨大的黑帐篷似的把整个山沟都严严实实地遮盖起来。狗对着黑夜吠了几声也没有了兴趣,望着红亮的火堆发呆。帐篷外,细粉似的雪沫飘下来,风比刀刃更硬更寒。我看了一眼那个神秘的湖,像极了草地上掏的大洞,神秘中带着不可预知的恐怖。我受不了,搂着柳青回到暖烘烘的帐篷。
        夜来得早,又没有灯没有酒,舅舅与尼玛早早地睡下了。他们就蜷缩在厚重暖和的皮袍内,唯一的睡袋是给我们留的。我对柳青说,我们也睡了吧。她坐在火堂边,脸上一片凝重,火光在她面颊上扫来扫去,像一块映红了的冷冰冰的石头。我又说了一遍,我们都累了,去睡吧。
       她说:“你去睡吧。我守夜。”
       我说:“你不睡,我能睡吗?”
        她没说什么,把手放到火上烤。我捏着她的指头,细长柔软的骨节,光滑的指甲,手心好凉。我说,还是你睡吧,我来守着火。

         屋角,舅舅的鼾声很响,帐篷似乎都让鼾声搅出漩涡了。她说她睡不着。我也没睡,就与她一起默默地让火烤着脸烤着手心。
         帐篷外又一声响动,狗冲出屋外狂咬起来。舅舅与尼玛翻了个身,还是浸泡在睡梦里。柳青长长地打了个哈欠,说:“你去睡吧。”
       我说:“你刚来高原,得好好休息才能恢复体力。还是你先睡吧,下半夜你来换我。”
       她明白了我的心意,有些感激。不过。她什么也没说,我在她颤动的嘴角处看见了一丝柔软温暖的笑。她衣服也没脱就缩进了睡袋里。
       我守着火堆,添柴刨灰不让它熄灭。可我还是没有战胜越攻越猛的瞌睡。我抱着膝盖埋着头睡在了火旁,头发尖飘出火苗舔过的青烟。我什么声音也听不见了,直向一个更深的水底下潜下潜……
   

         我是嗅着一股沁人肺腑的气味醒来的。这里的早上最先来到的就是气味,潮湿的带着树叶、野花瓣、枯草根与树根下的腐植物,伴随裹着晨光的烟雾从帐篷的缝隙里钻进来。我睁开眼睛,身上披着柳青的羽绒服。柳青还缩在睡袋里,舅舅坐在我对面给火堆添柴,把灌了清水的茶锅煨在火上。尼玛在外面喊什么,狗又狂吠起来。
        尼玛走进帐篷,对舅舅大声说,很惊慌的样子。舅舅一脸的平静,把手中的鼻烟慢慢喂进左边鼻孔右边鼻孔,狠狠打了个喷嚏,舒服地揉揉鼻子,才站起来对尼玛也对我说:“日阿格波死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这地方本来就是它该去的好地方呀!”
我与柳青跟着他们出了帐篷。老母羊没死在那片白骨堆里,它是死在一个小小的土坡下,头高昂着,看样子是想吃坡顶上的那片青嫩的草,可再没力气爬上去了。它是带着欲望死去的,羊脸上似乎看得出它的激动。尼玛爬上土坡,扯了一把嫩草,喂在了半张的已没有知觉的着羊嘴里。
       尼玛与舅舅抬着死羊朝湖对面的白骨推走去时,粘结在湖面的雾气正在散开,阳光洞穿了山顶的厚雾,直戳湖面,又溅开了雪亮刺眼的白光。山林的气味好闻极了,成群鸟在树林里吵闹。我们朝白骨堆走去时,柳青对我说:“我想起莫扎特的安魂曲和海顿的悼念交响曲。我们是在庄严地送葬。”我看着她一脸的认真,就想笑。我说:“没这么沉重吧。看看舅舅和尼玛,他们还在谈笑呢。”
       可能尼玛给他父亲讲了个什么样笑话,舅舅忍不住哈哈笑起来,下巴上翘的花白胡子草似的抖动。他们把羊尸平放在白骨堆里,羊角同那些白骨一样,朝向湖心。舅舅的脸才有了山崖样的严峻。尼玛把桑烟烧起,舅舅从怀中掏出五色纸片四处撒去,嘴里念叨着什么。我捡起一张纸片给柳青看,上面写满了经文,还画着一个骑马的武士。我说,这是朗达,就是风马,是给山神湖神传达信息的,让死者安宁生者平安的。柳青把风马放在手中仔细地看着,又朝风中轻轻一抛,淡绿色的风马如树尖上飘落下的叶片,在风中打着旋朝湖面飘去。
        舅舅指着大片的白骨对我们说,你们能看出谁是羊王。
         我与柳青都朝高坡上看去。昨天我们就发现了,坡上有具巨大的白骨,羊角不同于其它羊,很长,是盘旋着的,挂满了雪白的哈达。舅舅带我们朝坡上走去,又抬头看着那颗威严的羊头骨,脸上充满了敬畏。他说:“它活着时就是神灵,是森林里草原上所有羊的王。它死了快一百年吧,看看它的眼睛,怎么看都像活着时一样。”
        我发觉,羊骷髅的眼洞里,真像有黑眼珠在灵活地闪动,额头光滑如涂了一层油,在阳光下金子似的闪亮。我还发现,羊头左侧有个什么东西击穿了的洞,有只蚂蚁从洞里爬了出来,在头骨的上上下下爬着。舅舅说,有人在阳光刚洒到羊头顶时,听见过它咩咩的叫,很伤心的叫。
        舅舅指着那片浓密的松林说,这里有个传说,当年在拉萨央宗酒店帮工的那位与仓央嘉措相恋的逃奴于琼卓嘎,让她的主人抓走后,又趁一个雨夜里逃跑了。她跑到了这片松林,病倒了。又饿又冷又没有火烤暖身子,她只有在一个树洞里抱着虚弱的身等待神佛的救助。她饿得睁不开眼睛时,树林子里跑来了一头漂亮的鹿,衔着一棵草,草叶上闪着晶亮的露珠。鹿站在她身旁,把草放在她嘴边,轻轻点了一下头,露珠滚进了她的嘴里。在一片金色闪光里,她变成了一头白色的鹿。就在那一天, 她就住在了林子里的那个海子边,她相信会在那里等到心爱的人的。
       还是传说呀,舅舅看着柳青说,你们可别相信传说呀!柳青羞涩地低头笑,我帮她说,柳青相信科学,是植物学家呢。柳青就捏我的后颈窝,纠正说,我是学昆虫的,捉虫玩的,啥家也不是。
        舅舅嘿嘿笑着说,这里还有个传说,你们听不听?我们都想听,就把火烧得很旺。
        传说呀,当年咱们的六世佛爷仓央嘉措奉昭进京朝觐皇帝,却让有野心的拉藏汉阻拦在青海湖边。由于内心的忧愤,还有让第巴桑吉活活撤散了他对恋人的交往,他顿感前程无望,就病倒了,并在一个阳光洒满湖面的清晨,他悄悄地圆寂了。没有人知道他葬在何处,可他的心却化为一头雄壮的公羊,沿着山川河岸一路奔走,不为别的,就是为了找到他的恋人。
        我看着那头雄壮巨大的羊头白骨,心想难这羊是……我伸伸舌头,不敢想了,因为胡乱猜想佛爷的事是大不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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