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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圣湖的脸
柳青半夜惊叫着醒来了,我把她搂在怀里,问:“怎么了?” 她的眼睛瞪得很大看我,又懒懒地闭上,僵硬的身子软下了。我明白她肯定是做了恶梦,就把她放在被窝内紧紧搂在怀里。 她对着我耳朵轻轻说:“他抓住了我的脚,满脸都是血。我怕,冷死了。跑也跑不动,只有坐在地上哭。”我轻轻笑了一声,说:“我在,谁也抓不到你。”她的身子就蜷曲成团把我的胸帖得紧紧的,手抓住我的肩怎么也不肯松开了。 帐篷内很黑,火堂里的火苗也奄了气。冷雾凝结在黑暗中,舅妈与表妹在另一角落发出很响的鼾声。有对黑亮的东西在门前闪动,从粗壮的喘息声里我听出是那条温驯的看门狗。我裹紧了被子,寒气还是找着缝隙钻进来,我的背心都冻痛了。 柳青的鼻腔内发出轻松的声音,她又沿着梦里的老路走去了,但愿是个挺美的梦。
早上,新鲜如水的阳光从帐篷顶上泼下来,又在尘土飞扬的地上溅开,扑簌扑簌地掉在我们的脸上。柳青先抬起头,看看我,又看看帐篷内的其它地方,说:“你家里的人呢?” 舅妈和表妹什么时候起来的,我都不知道。面前的牛粪火又燃得红红的,一大锣锅茶沸腾着,吐出滚热香甜的雾气。我起来了,衣服都烤干了,那种火烤过的温馨味嗅着真舒服。柳青起来时,我给她倒了一碗茶,她却对我说,她想吃糌粑。 帐篷外的阳光雪白,雾似的蒸腾着。湿润的草地薄如纸片似的像要飘飞起来。柳青和我一同出门,我们想看看舅妈他们一早起来都在做些什么。我对柳青说:“她们肯定是给我们挤牛奶去了。早上的牛奶才新鲜呀。” 远处的雪山露出了山顶,草地也坦露出延伸到雪山脚下的那片深绿。在朦胧的雾气中,雪山峰顶似乎正喷着冷气朝上升腾的。阳光把峰顶涂成纯金的颜色,清爽的空气里,阳光似乎是一层金色的薄膜,风一吹绸缎似的抖动。 我看见舅妈与表妹正一步一磕地朝雪山脚走去。 雾气一下凝固了,动也不动。 我说:“她们肯定是恳求神山保佑受灾受难的你。” 柳青朝那个方向看着,眼圈红了,什么也不说咬住嘴唇,泪水就线似地掉下来。 摩托车呼啸而过,扇一股强劲的冷风,又哧地一声停下来。尼玛脸让风刮得血红,跳下来看着我们笑。车背后壮实的老人是我的舅舅,他见到我呀地叫了一声,提起一头枯瘦的羊扔到地上。是头母羊,很老了,奶头早已枯成了两张干瘪的硬皮耷在肚子下。羊很大,像一头犊子,它挣扎着站起来,脑袋像是掉光了肉的枯骨,稀疏的皮毛片片苍黄,硬皮癣斑到处都是。羊眼已经浑浊得看不清任何东西了,只两条角是硬的,直直地朝前伸着。舅舅说:“它活不了多久了,今天想把它放生到嘎松多吉措去。” 我便激动得呀呀呀地叫。嘎松多吉,那可是个神奇极了的地方,神圣得连硬汉都会低下卑微的头,全身伏在地上叩拜的地方啊!我幼年时去过一次,便时时出现在我的梦里。嘎松多吉措是一片藏在森林深处的海子,我对柳青说,那里神秘得让你去一次就会常常让奇怪的梦惊醒,就会忘干净生与死还有明晰的界线,就会把人世间的一切辛酸与荣辱抛到脑后。
我想起环绕湖岸的野羊白骨,每一个尖角都冲向湖心。那不是人为的制造,舅舅说,每一头野羊在自已生命快结束时,都像是冥冥中有神引导似的来到湖的南岸,蹲下来然后平静地死去。在那里死去的生灵连噬血的野狼与秃鹫都不敢去侵犯,只有寒风与日光月华昼夜的嘶扯与舔食,不久皮与肉都化成的水汽蒸发到了天上,留在地上的就剩这些累累的白骨了。 我对舅舅说过,我也是那里的生灵的转世,本来应转世为水中的鱼,可我抓住了飞鸟的脚爪,在跃出水面的那一刹那,我转世为人了。舅舅在我头顶拍了一下,说:“你这模样,就该转世为一头爱捣蛋的山羊。” 看着舅舅与尼玛准备煨桑的柏枝与挂在树枝上的五色隆达时,柳青说她也想去。 舅舅看看我,有些为难。我知道,在放生时,是不允许女人踏入那片圣洁之地的。我怕柳青多疑,就笑着说:“你刚来,还不适应高海拔,还是过几天才去吧。”柳青脸红了,说:“我不怕,我一定得去。”她还说,那个地方肯定是专为她降生的,她来这里不是躲灾,就是为了这次神圣的朝拜与典礼。 舅舅听明白了我们的争论,对我说,她可以去。再冷漠的神都不会拒绝远方来的朝圣者。 我们出发了,尼玛没骑摩托车,牵了一头高大的牦牛,苍老的羊与祭祀用的东西都驮在牛背。草叶上的霜粉与水气早让阳光吸干了,踩在上面松软得像是在云雾里行走一样。尼玛咬住舌头把口哨吹得又脆又响,狗奔跑过来,在牛的腿前腿后欢快地跑着,牛啃了一口草,抬起头朝向雪山哞地叫了一声,像在笑。舅舅的牛皮绳在牛屁股上击了一下,牛翘起尾巴放了一串带着草腥味的屁。 尼玛捂住嘴唇笑起来。
天晴得像大敞开的天门,天堂就是那样透明的无任何杂质的蓝色。有对鹰飞得很高,在阳光最烈处化作两粒灰点。狗知道路,朝前方的那片绿得发黑的杉林跑去。 进入森林时,我们都感觉到了树荫处漂来的阴湿与寒冷,腐败的草根与树叶气味浓重。没有路,树根下时常可见的畜粪就是路。森林的阴冷使心情沉重起来,每个人的脸上都罩着一片阴云,连咳嗽喘气都飘出一片灰雾。狗也疲惫了,跟在后面夹着尾巴,时而在树根下嗅嗅,时而在一串撒在雪地上的脚印里刨半天。尼玛尖厉的哨音响起时,才跑了过来。 柳青拉着我,喘着粗气。我问她累不累,她只是笑,什么也没说。我看见她的嘴唇发青,有些开裂了,干硬的血痂粘在上面。 狗最早嗅到湖水的气息,汪汪吠叫声吵醒了湖边草丛中栖憩大群水鸟,哗啦啦从林间的枝叶缝隙里穿过,尖声吵闹着飞向了碧蓝的天空。狗还在吵,在远处的草坪上跑来跑去像在追赶什么东西。尼玛骂了句什么,也跑了过去,站在草滩时朝我们招招手,又嘘了声口哨。 牛把蹄踏得很重,一步一串臭屁。
看见湖水时,我们都震慑住了。那种蓝,比蓝天更纯更深,更神秘。舅舅说,嘎松多吉措是草地张开的嘴,让我们看见了天堂里是什么颜色。 我看到的却像玻璃巨碗似的装下了天空与周围碧绿的森林。湖面静极了,静得脆弱,一丝细细的声音都会激起一圈圈水浪。柳青问我,湖对面大片的白色是什么?我没回答,拉着她的手朝对面走去。狗跑在了我们前面,边跑边吠,好像在对谁撒气。舅舅放下了老母羊,让它在草地上自由地吃草。尼玛坐在松软的草地上看着我们笑,说:“别动那些羊骨头!” 柳青看我,眼神里更惊奇了,说:“那么多的羊骨头?” 没有人去细数过,这片石头与黄草混和的土地上堆积了多少只羊的骨头。有的是完整的,更多的是散了架的。有弯角的,更多的是尖利直角的。我对柳青说,直角的是野山羊,就是藏羚羊。她惊得咂着嘴,说:“怎么死的?死了这么多!” 我听舅舅说过,这湖水很神奇,像藏着什么东西。山林里的野山羊和牧场里家养的放生羊都会在自已的生命走到尽头时,来到这个湖边。它们平静地躺下来,不吃不喝静静地等待那个时刻的到来。那可是个神圣的时刻呀,这些生灵没有一头在魂魄离开的那一刻,惊恐害怕过。它们蹲在地上,低下头,尖角指向湖心。它们就这样离开了人世,让风刮去它们的皮,消化它们的肉,剩下的枯骨也一天天地被风化掉。 我拉着柳青的手从枯骨丛中穿过。这种图腾似的祭奠击碎了我们对生命的所有理解,颠覆了我们对命运及人生的一切思考,我们都被这片庄严悲壮的景象压迫得喘不过气来。柳青的皮鞋尖轻轻触到一整个野羊骨架,哗地一声塌了,碎成了细细的灰粉。她吓得尖叫一声,拉住我的手说,我们回去吧。
风从湖面颤过时,我们都听见枯骨的缝隙中发出嗡嗡的响声,那响声尖厉刺激着我们的耳鼓,像要陷进肉里混进血液里。柳青拉着我跑起来,远远地离开后又抱住我,汪地哭出声来。她压抑了好久的苦痛,一下全崩溃了,决堤的水似的全涌了出来。 舅舅和尼玛在湖边的石堆上插上了柏枝,烧起了桑烟。灰蓝色的烟雾像一条长长的带子飘向空中,在风里荡呀荡。 柳青又回头看了眼大片的白骨,泪水润湿的眼睛又红了。她把嘴唇咬呀咬,咬出了血。我对她说,这里很干燥,舅舅烧好了茶,我们过去喝一点吧。她回头对我说:“我算看透了,生命最神圣的形式,就是平静。” 我笑了,说:“活着的时候就得拼着老命去找喝的吃的东西,苍老了还挣扎着想年轻点活得更久点,那就是人。不如这些大自然中的生灵,活在自然中,死后却同山崖与土坡一样的平静。” 我们在向舅舅他们搭的简易帐篷走去时,她说:“我现在什么都不怕了,让我去做什么都行。” 我说:“不会让你做什么,舅舅他们都做好了。你闻,还有烤牛肉干的味道。” 她笑了,什么也没说,甩开我的手走在了我的前面。看着她的苗条的背影,我有些担心起来,后来发生的事却让我的担心成了现实。 她端起舅舅端来的温热的茶水时,竟然对尼玛说:“你唱支山歌吧。洛嘎说过,你们草原上的人歌唱得特别好听,比电视里的那些歌唱家唱得好十万倍。” 尼玛笑了,从腮帮涌起的红色使他显得有些羞涩。他说:“我只要喝了酒,啥歌都会唱,声音好听得连山神都会竖起耳朵。” 舅舅在一旁笑,把一块烤好的肉撕成几块,扔给柳青和我,说:“尼玛唱歌在一带是出了名的。县上的格萨尔藏戏团还想要他去唱主角呢。可惜啊,我不让。尼玛是我的好帮手,他走了我的牛羊谁来放?”尼玛嚼咬着干牛肉笑了,刚镶的金色门牙太阳似的闪亮起来。 在柳青的央求下,尼玛唱了,只唱了一半就停住不唱了。他脸又红了,说没有酒,唱不好。柳青和我再怎么请求他都不唱了。其实他唱得真是好极了,那是支情歌,歌从他嘴里飘出来,就清清亮亮透明得看不到一丝杂质。高音直直地往上飘,像不停扇动巨翅的鹰,停在高空盘旋了许久。当歌声朝下坠落时,像有无数细小的琴弦不停地颤动,颤出忧伤极了尾音。当又一串极高的音蹦出他的嘴唇时,他的亮闪闪的金牙却把歌的尾巴死死咬住了,说什么都不吐出来了。 舅舅坐在旁边不停地朝碗里舔干了的糌粑面上掺茶,望着我们乐呵呵地笑。他也不想儿子没喝酒就唱歌,没有酒的香味叫什么歌呀! 柳青叫我翻译歌词,说她想知道这歌唱的是什么。 我说是爱情和死亡,还有一段是死亡后的新生,他没有唱。柳青看着那片在阳光下耀眼的白色,眼睛又红了,说:“你说给我听吧。”我用她能听得懂的汉语把歌唱了一遍,嗓音比尼玛差远了,但柳青能听懂。 我的爱是东边的亮光, 看着它想起温暖的太阳。 可是等到朝阳升起, 我的雄鹰却折断了翅膀。
我的爱聚起了乌云, 看着它想起了绵绵的细雨。 可是等到那细雨纷纷, 我的心便同你一起埋葬…… 歌唱完,天就阴下了。这里的夜晚来得好早,黑雾与炊烟一起升腾飘散,不久就像撑起巨大的黑帐篷似的把整个山沟都严严实实地遮盖起来。狗对着黑夜吠了几声也没有了兴趣,望着红亮的火堆发呆。帐篷外,细粉似的雪沫飘下来,风比刀刃更硬更寒。我看了一眼那个神秘的湖,像极了草地上掏的大洞,神秘中带着不可预知的恐怖。我受不了,搂着柳青回到暖烘烘的帐篷。 夜来得早,又没有灯没有酒,舅舅与尼玛早早地睡下了。他们就蜷缩在厚重暖和的皮袍内,唯一的睡袋是给我们留的。我对柳青说,我们也睡了吧。她坐在火堂边,脸上一片凝重,火光在她面颊上扫来扫去,像一块映红了的冷冰冰的石头。我又说了一遍,我们都累了,去睡吧。 她说:“你去睡吧。我守夜。” 我说:“你不睡,我能睡吗?” 她没说什么,把手放到火上烤。我捏着她的指头,细长柔软的骨节,光滑的指甲,手心好凉。我说,还是你睡吧,我来守着火。
屋角,舅舅的鼾声很响,帐篷似乎都让鼾声搅出漩涡了。她说她睡不着。我也没睡,就与她一起默默地让火烤着脸烤着手心。 帐篷外又一声响动,狗冲出屋外狂咬起来。舅舅与尼玛翻了个身,还是浸泡在睡梦里。柳青长长地打了个哈欠,说:“你去睡吧。” 我说:“你刚来高原,得好好休息才能恢复体力。还是你先睡吧,下半夜你来换我。” 她明白了我的心意,有些感激。不过。她什么也没说,我在她颤动的嘴角处看见了一丝柔软温暖的笑。她衣服也没脱就缩进了睡袋里。 我守着火堆,添柴刨灰不让它熄灭。可我还是没有战胜越攻越猛的瞌睡。我抱着膝盖埋着头睡在了火旁,头发尖飘出火苗舔过的青烟。我什么声音也听不见了,直向一个更深的水底下潜下潜……
我是嗅着一股沁人肺腑的气味醒来的。这里的早上最先来到的就是气味,潮湿的带着树叶、野花瓣、枯草根与树根下的腐植物,伴随裹着晨光的烟雾从帐篷的缝隙里钻进来。我睁开眼睛,身上披着柳青的羽绒服。柳青还缩在睡袋里,舅舅坐在我对面给火堆添柴,把灌了清水的茶锅煨在火上。尼玛在外面喊什么,狗又狂吠起来。 尼玛走进帐篷,对舅舅大声说,很惊慌的样子。舅舅一脸的平静,把手中的鼻烟慢慢喂进左边鼻孔右边鼻孔,狠狠打了个喷嚏,舒服地揉揉鼻子,才站起来对尼玛也对我说:“日阿格波死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这地方本来就是它该去的好地方呀!” 我与柳青跟着他们出了帐篷。老母羊没死在那片白骨堆里,它是死在一个小小的土坡下,头高昂着,看样子是想吃坡顶上的那片青嫩的草,可再没力气爬上去了。它是带着欲望死去的,羊脸上似乎看得出它的激动。尼玛爬上土坡,扯了一把嫩草,喂在了半张的已没有知觉的着羊嘴里。 尼玛与舅舅抬着死羊朝湖对面的白骨推走去时,粘结在湖面的雾气正在散开,阳光洞穿了山顶的厚雾,直戳湖面,又溅开了雪亮刺眼的白光。山林的气味好闻极了,成群鸟在树林里吵闹。我们朝白骨堆走去时,柳青对我说:“我想起莫扎特的安魂曲和海顿的悼念交响曲。我们是在庄严地送葬。”我看着她一脸的认真,就想笑。我说:“没这么沉重吧。看看舅舅和尼玛,他们还在谈笑呢。” 可能尼玛给他父亲讲了个什么样笑话,舅舅忍不住哈哈笑起来,下巴上翘的花白胡子草似的抖动。他们把羊尸平放在白骨堆里,羊角同那些白骨一样,朝向湖心。舅舅的脸才有了山崖样的严峻。尼玛把桑烟烧起,舅舅从怀中掏出五色纸片四处撒去,嘴里念叨着什么。我捡起一张纸片给柳青看,上面写满了经文,还画着一个骑马的武士。我说,这是朗达,就是风马,是给山神湖神传达信息的,让死者安宁生者平安的。柳青把风马放在手中仔细地看着,又朝风中轻轻一抛,淡绿色的风马如树尖上飘落下的叶片,在风中打着旋朝湖面飘去。 舅舅指着大片的白骨对我们说,你们能看出谁是羊王。 我与柳青都朝高坡上看去。昨天我们就发现了,坡上有具巨大的白骨,羊角不同于其它羊,很长,是盘旋着的,挂满了雪白的哈达。舅舅带我们朝坡上走去,又抬头看着那颗威严的羊头骨,脸上充满了敬畏。他说:“它活着时就是神灵,是森林里草原上所有羊的王。它死了快一百年吧,看看它的眼睛,怎么看都像活着时一样。” 我发觉,羊骷髅的眼洞里,真像有黑眼珠在灵活地闪动,额头光滑如涂了一层油,在阳光下金子似的闪亮。我还发现,羊头左侧有个什么东西击穿了的洞,有只蚂蚁从洞里爬了出来,在头骨的上上下下爬着。舅舅说,有人在阳光刚洒到羊头顶时,听见过它咩咩的叫,很伤心的叫。 舅舅指着那片浓密的松林说,这里有个传说,当年在拉萨央宗酒店帮工的那位与仓央嘉措相恋的逃奴于琼卓嘎,让她的主人抓走后,又趁一个雨夜里逃跑了。她跑到了这片松林,病倒了。又饿又冷又没有火烤暖身子,她只有在一个树洞里抱着虚弱的身等待神佛的救助。她饿得睁不开眼睛时,树林子里跑来了一头漂亮的鹿,衔着一棵草,草叶上闪着晶亮的露珠。鹿站在她身旁,把草放在她嘴边,轻轻点了一下头,露珠滚进了她的嘴里。在一片金色闪光里,她变成了一头白色的鹿。就在那一天, 她就住在了林子里的那个海子边,她相信会在那里等到心爱的人的。 还是传说呀,舅舅看着柳青说,你们可别相信传说呀!柳青羞涩地低头笑,我帮她说,柳青相信科学,是植物学家呢。柳青就捏我的后颈窝,纠正说,我是学昆虫的,捉虫玩的,啥家也不是。 舅舅嘿嘿笑着说,这里还有个传说,你们听不听?我们都想听,就把火烧得很旺。 传说呀,当年咱们的六世佛爷仓央嘉措奉昭进京朝觐皇帝,却让有野心的拉藏汉阻拦在青海湖边。由于内心的忧愤,还有让第巴桑吉活活撤散了他对恋人的交往,他顿感前程无望,就病倒了,并在一个阳光洒满湖面的清晨,他悄悄地圆寂了。没有人知道他葬在何处,可他的心却化为一头雄壮的公羊,沿着山川河岸一路奔走,不为别的,就是为了找到他的恋人。 我看着那头雄壮巨大的羊头白骨,心想难这羊是……我伸伸舌头,不敢想了,因为胡乱猜想佛爷的事是大不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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