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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千里戈壁

八万里路云和月----著名旅行家、探险家余纯顺的故事(告诉你什么是真正的徒步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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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V.Master]伴坛终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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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1-25 09:23:37 | 显示全部楼层
45.汉藏挺进队
 
6月28日10时10分,途经川藏路88道班时,我们找到了一个会操汉藏两种语言的藏族道班工。通过他的翻译,我搞清了这藏族四少年的来龙去脉。
他们是甘孜藏族自治州德格县人,最大的15岁,名叫武津泽里;往下14岁的名叫泽大;13岁的名叫佘加;最小的仅11岁,名叫果佘。他们确实是去拉萨“拜佛”。
雪域西藏,是个多数人信仰藏传佛教的地方。每年,都有不少信佛的藏民,由高原的各个角落,或坐车、或步行、或骑马、乃至“三步一磕头”不辞艰辛地前往圣城拉萨,去朝拜他们心中的历代的精神偶像和当世的高僧活佛。在他们的观念中,非如此不足以表达他们的虔诚。非如此,不足以保证他们今生的平安和来世的幸福。
藏族四少年的虔诚,绝不亚于他们的父辈。虔诚到是瞒着他们的家人偷跑出来的。怪不得他们那可怜的行囊中既没有被褥,又没有替换的衣服。当然,按照藏地的习俗,白天穿在他们身上的衣服,到了晚上就成了被褥。而我还看见四少年在步行途中休息时,无一例外地在身上找虱子了。
我猜想,24小时中,老四果佘已钻进路边林子里“方便”了好几次,那肯定是睡在泥地上的后遗症。开中饭时,我分给四少年每人一份同我和雷荣鲜一样数量的压缩饼干。我想,我是照顾到他们的尊严的。后来我又突然想到,他们也背着一只米袋的,为何总不看见他们打开?既然大家休戚与共地穿越险区,便应实行“战时共产主义”的制度——所有物品均应登记在册,由我统一管理和分配。
他们那只米袋一直由老大武津泽里背着。在我们的示意下,才依依不舍地交到了我的面前。当我打开那个米袋时,我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里面都是些剩饭、剩馍。而那馍的上面甚至还长出了白毛,并且已能闻到一股馊味。“原来他们是一路要着饭走来的!”我的眼睛潮湿了……我立刻站起来,将米袋里的东西全都倒进水里。我甚至还大声对他们喊道:“你们难道不要命了!这东西能吃吗!你们的肚子就是这样吃坏的,知道吗!”
此后,我再次向藏族少年重申了“我吃什么,你们也吃什么……一直到拉萨”的承诺,不管他们听得懂还是听不懂。然后,我们又继续向拉萨前进。途中,我对雷荣鲜说,就将我们这些人的这一奇妙的结合,取名为“汉藏挺进队”吧!
14时30分,抵波密县松宗乡政府所在地。已经艰难跋涉了三年多,深知走长路无好鞋不行的我,决定无论如何也要从仅剩的360元“经费”中抽出钱来,给每一个孩子买一双些。
在松宗乡买到了三双草绿色的“解放”牌胶鞋。老大的脚大,必须到波密县城才会有他的尺码。我又去乡医疗站,找了些给老三止腹泻的药片,让他马上服下去。
走出松宗乡不久,我突然感发现老三和老四居然又穿着原先的那双破鞋,在一瘸一瘸地走着。我忙上前查问,只见他们一边吱吱唔晤,一边用手紧按着胸前。我从他们的袍子里找出了藏起来的新鞋。尽管,我被孩子们在这种情形下,仍不忘俭省的举动所感动,但我仍命令他们即刻换上新鞋。为绝后患,我走出很远,“狠心”地将那两双破鞋仍进了帕隆藏布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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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1-25 09:24:14 | 显示全部楼层
46.少年救大汉

孩子们的脚步比原先明显地走得快了。望着这些模样可爱、稚气十足的藏族少年,很自然地流露出的十分信赖和感激我的神情,我的心里也充满了快慰。彼此相处了两天了,尽管语言不通,但我们之间已渐渐地形成了不少默契。
中午,为绕过一个大片水淹而莫测深浅的路段,我们一行必须翻越一巨大而又陡峭的坡崖。我们鱼贯而行。由雷荣鲜打头,我断后。由于我背的东西沉,重心往后仰,翻越坡崖时就十分吃力和危险。
“汉藏挺进队”的每一个成员都在十分小心地、一步一步地向着坡崖的顶上走去。谁也不敢大意。坡崖很滑,全是裸露的岩石,且长满了青苔。崖下几十米处,就是乱石碓和汹涌翻滚的帕隆藏布江……
突然,我的一只脚因岩石上的青苔而打滑,随即,我的身子便慢慢地向崖下滑去……我怎么也控制不住我的重心。出于本能,我大叫一声。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走在最末第二个的老三佘加迅速下行到我的身边,一把抓住我的衣襟,止住了我的下滑。此后,他又示意我走在他的前面,由他来断我的后。此时,深知“藏人怕水不怕山”的我,也不再勉强,继续向崖顶走去。在接近崖顶的最后一段,我又两次面临要滑下崖去的危险,每次都是这位年仅13岁的藏族少年,极其仁义和英勇地将身子趴在崖坡上,用他的那双小手死命地抵住我那已站立不稳的脚后跟,一次又一次地抢救我于粉身碎骨于崖下的危险之中!我是噙着眼泪,越过那片我终身难忘的坡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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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1-25 09:24:37 | 显示全部楼层
47.祈祷车停者
那天下午,“汉藏挺进队”已到了距波密县城东约70余里的地方。此时,地势急剧下降,气温明显升高,这是个空气清新,有山有水,雪山和森林环绕着草场和农庄的美丽处所。
这片地区因离山远些,是川藏路险区中段,泥石流和山洪“鞭长莫及”的一小块“世外桃源”。走在这里,可以免却以前那段路的那种无时不在的担惊受怕,而且有车通波密县城。
看着这些走得疲乏不堪的孩子,我示意他们,设法去搭车先到县城,然后在那里等我。不久,有车来,只见四个孩子迅速站成一排,端立于公路一侧,对着那驶过来的车,低头合掌至胸前,又闭眼、口中念念有词,作默诵“六字真言”状。
万万没想到,这四个藏族孩子竟然如此拦车,直把突然看到这一幕的雷荣鲜和我,笑得前仰后倒,半天喘不过气来!
那天下午,先后有三辆车从我们身后开过,藏族四少年每次皆以这种令人哭笑不得的方式拦车,然“上帝”一次也没有因此被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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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1-25 09:24:58 | 显示全部楼层
48.水电站地板上的温暖之夜
20时40分,走至公路边一个挂有“波密县水电厂”牌子的地方,我见这里是个公家单位,便意识到或能在此地“作些文章”。
我很快就瞥见了厂内有些空闲着的房子。遂决定,今晚的住宿问题就在这个厂子上打主意。
我找到了厂工会主席,请求拨一间铺有地板的空房子给我们过夜。这一要求,很快在这位中年藏族干部处得到满足。
当我领着四少年走进那间房子,并随手拧亮房子里的灯时,我听到四少年一起惊讶地叫出一声“呀……”。可见向往光明和温暖是人类的共性,谁也不想在路外或泥地上过夜。
安顿下来后,雷荣鲜便跑出去,同在该厂施工的同乡套上了近乎。那几个“川军”便匀出米、菜,做饭给我们吃。
蜀人菜辣,可怜那四少年被辣得满头是汗。他们拿筷子的动作十分笨拙。这同他们主食糌粑、平时很少用筷子或根本不用筷有关。后来,他们干脆就吃白饭。
晚饭后,这几个机灵的少年也出去“活动”,走访他们的同族人——厂区内的藏族职工家。不久,居然也捎回了一些糌粑、酥油和砖茶。临睡前,那几个孩子好几次忍不住,将那酥油一小块一小块地掰下来往嘴里送。老四果佘还将酥油抹在脸上,这种现象,后来我在西藏的其他地方也看到过多次。
西藏高原是地球上离太阳最近的地方,除了能享受到充裕的光照外,更少不了紫外线的辐射。在没有雪花膏之类的护肤霜时,酥油也许是最好的阻挡暴晒、保护皮肤的替代品。
那晚,藏族四少年在温暖的地板上酣然入睡,坐在一边写笔记的我,突然滋生出一种也许是父亲看自己的孩子甜睡时,才会有的那种满足……
那晚,我没有关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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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1-25 09:25:34 | 显示全部楼层
49.在波密县城

6月29日上午10点15分,离波密水电厂继续前进。行前,雷荣鲜的“川军”老乡仍是免费给我们做了饭。多谢天神,这第二顿饭他们不再往菜里放辣。
波密县城的东面,仍是大片林区和草甸,四周的山顶上白云缭绕。虽然四周积雪终年不化,但因已到了夏季时令,因而空气中,有一股寒湿兼透着阵阵温暖的气息。
这几日,很显然地我们开裂着的嘴唇均好了些。
10时45分,藏族四少年搭上一辆自愿带他们的拖拉机,先去县城等我们。这次,他们终于可以少走30余里地。而我同雷荣鲜则继续步行。
途中,我同雷荣鲜合计了一下到拉萨的路程及身边所剩的“经费”。还剩下330元,要负担“汉藏挺进队”一行6人到拉萨,委实是不够的。遂决定:到县城后买面粉自己做着吃。既可节省开支,又能吃到有汤又热的熟食。
15时30分,我和雷荣鲜抵西藏波密县城。藏族四少年远远地就跑来迎接我们。我又一次地看到了那几个孩子的十分企盼着我的神情。
波密县城的规模同八宿县城相差无几。川藏公路同时兼负着“内街”的作用,将城区一劈两半。城里也有不少滞留在那里的民工。不少来自各地的小商人和工匠,在这坐小城内开着店铺……
我们先在县城买了猪油、味精、盐、勺子等物品。我们找到了老大武津泽里所需的那种尺码的鞋,至此,藏族四少年皆穿上了新鞋。
傍晚,我发现县供销社居然有上海产的大白兔奶糖。思想斗争了好长一段时间,决定无论如何也要买上一斤,让藏族四少年品尝一下。我和雷荣鲜将糖很公平地分成四份,每个孩子都得到了一份。而我和雷荣鲜则颗粒不留。
19时30分,我又率领“汉藏挺进队”大摇大摆地踱进县城电影院,看了一场名曰《无影侦察员》的电影。老实说,如果是在平时,像这种类型的电影,我是从来不想付出时间的。
21时30分,进饭店晚餐,每人一大碗面,外加大肉。
是夜,为节约费用,且能照顾好孩子们,我同一位姓张的老板商量,请求他将他的那间刚搭起在路边、欲开店铺的小木屋,供我们住一晚。那张老板只说了句,你们要小心防火,便同意了。有关那小木屋的情况,是我白天就已经打探好了的。
睡前,老四果佘突然将我的手拉起,按放在他的前额上,又指指自己的头作了一痛苦状。我才发现这孩子有热度。我摸黑找到一家店铺,买了退烧药,马上让这孩子服下。在服药时,我看到了这孩子在黑暗中仍对着我扑闪扑闪着的大眼睛。
果佘只有11岁,是四少年中最小的一个。我常想,那裹在破旧藏袍里的那么瘦小的一个身躯,如何能表现出这样一种异常的坚强!在那些个艰险困苦的跋涉中,在我们随时可能要同死亡拥吻的日日夜夜里,他从来未叫过苦,更不会害怕。他的脸上总是笑眯眯的。是高原和艰苦铸造了这样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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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1-25 09:26:08 | 显示全部楼层
50.前往林芝的途中

6月30日上午,在波密县城买了30斤议价为5角7分钱一斤的面粉和一只铝制的脸盆。每人吃4只韭菜包子,喝一碗奶粉冲茶后,便离开波密县城继续前进。
由县城西行片刻,又见相随了我们好些日子的帕隆藏布江,又紧贴着川藏路并行而来。
这一带江岸的两侧,草木葱茏,植被垂直分布十分明显,而所有景物的背景,便是那积雪终年不化的大雪山。很快,我们一行便走进了那烟云缭绕的幽谷,呼吸着混合着水气的空气。在我的印象中,那漂浮在波密一带山脊、林间、江上……的烟云、水雾之美,恐怕是连黄山也比之不及的!后来,我也很少再于别的地方看到过。我且走且拍了几张照片。
此行如果顺利,拟化一星期左右便可挺进至林芝。
14时30分,前进至川藏路95道班,我们决定在一条流水清澈的山涧旁的草甸子上做午饭。
在这之前,我已同雷荣鲜取得共识,即由他担任“汉藏挺进队”的司务长。他负有妥善支配我们全部“经费”、料理好6个人的生活的责任。
在户外野炊,是很有意思的。但这对在“天苍苍、野茫茫”下逐水草而居的藏民而言,便是习以为常的事了。四少年就地取材,搬来三个大小高低相近的鹅卵石。很快,一个临时的可以用来烧火架锅的灶台就垒成了。与此同时,老四果佘和老三佘加则已在附近捡拾干牦牛粪和枯树枝,并很快就先拿来一部分,让老大武津泽里生火,而老二泽大则前去山涧边涮锅(铝制脸盆),并帮着雷荣鲜和面……
原想在一旁利用这个间隙写笔记的我,忽然想起了什么。于是,便放下笔记本,去刚才经过的那个道班。我在道班外喊了好几声,除了一条向我狂吠的狗外,无人应答。于是,我便绕到道班房的后面。不出所料,那里果然有一个菜园子……
雷荣鲜做的是揪面片。满满的一脸盆菜(青菜和葱)、面、汤很快就被吃了个精光。我假装没看见四少年手拿着舔干净的碗不放,脸上露出还想“来一点儿”的神态,忙催促大家收拾东西,准备上路。其实,我自己也只是吃了个半饱,考虑到这点“经费”要坚持到拉萨,也只能这样了。但不管怎样,这要比吃干粮、喝冷水要好得多。孩子们也不必去讨饭和吃馊东西了……
19时45分,雷荣鲜和孩子们在帕隆藏布江的一座挂满经幡的吊桥边,搭上一前往波密县古乡的拖拉机先我前去。我因为“在前进时,不能借助任何交通工具”,则继续不行。
一小时后,我们在古乡乡政府驻地会合,乡长为一中年藏族汉子。向他说明情况后,他答应我们可以在乡政府会议室住一夜。会议室有地板和桌椅,这样,我们又可以过一个不睡在泥地上的晚上了。
乡长借了一只炉子给我们,还允许我们用乡政府柴垛上的木柴。在雷荣鲜和四少年生火、和面准备做晚饭时,我便前往乡政府附近的川藏路第97道班“活动”。我看见一道班工正在附近的田里收土豆,而他那抱着婴儿的女人,无力帮他将装满土豆的麻袋包抬上手推车。我意识到,为孩子们挣得土豆的机会就在眼前,便三步并二步地跑上前去效犬马之劳。
我前后两次将装满土豆的车子推到了他的住处。临走时,我得到了一大堆土豆和几株莴苣。
雷荣鲜适时地借来一只大号高压锅。那顿晚饭,是我挺进川藏路以来吃得最饱的一顿。而藏族四少年和雷荣鲜在饭后走动时,那一个个变得挺胸凸肚起来的怪样子,则令我忍俊不禁。
那晚的饱餐后居然还有电影看。近黑时分,县里来的放映队在乡政府前一空场地上支起了银幕。观众主要是乡政府的干部和他们的家属,加上周围的一些藏民,总共也就五十来号人。
那晚共放了两部电影。第一部为《黑熊踪影》,第二部为《东厂谍影》。除了片名同时有汉语外,内中之对白皆翻译成了藏语。我和雷荣鲜不懂藏语,只能“爱莫能听”。四少年则张大着他们那大如小牛犊的双眼,一直看到了底。
当电影情节正处在杀得昏天黑地的时候,老四果佘却溜进屋来,从他们要来的那块酥油上,掰了些酥油往嘴巴里送。他发现在屋角作笔记的我看到了他这一动作后,脸上顿时泛出一阵红晕。此后,他马上抬起一只脚,让我看他的脚底板。他的脚底板下有一只血泡。于是,我就拔下一根我的头发穿进针孔,替他穿破了那泡,泡里的水便顺着头发流了出来。
待11岁的藏族少年又跑出去看电影后,我在那块酥油前愣了半天。我想不出,吃酥油和脚底起泡之间会有什么联系。
对于那块酥油,我和雷荣鲜一直很谨慎地把它叫做“他们的酥油”。我俩曾约定:鉴于藏人离不开酥油的特点,“他们的酥油”可以不列入“战时共产主义”的分配范畴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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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V.9]以坛为家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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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1-25 09:26:43 | 显示全部楼层
千里戈壁 发表于 2013-11-25 09:11
还好,好东西要大家分享嘛。

给你送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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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1-25 09:26:50 | 显示全部楼层
51.雨季来临

今日是7月1日,是我“孤身徒步走访全中国”的三周年纪念日。不管别人怎样看,这至少是个值得我自己庆贺的日子!事至如今,说多说少,都没有实际的意义,唯有再接再厉地将“走访中国”的这个设想推向最后的成功!
从昨天起,西藏境内由东往西,陆续进入雨季。这要比我的家乡上海晚上一个半月。波密地区草木葱茏,雨水更其充沛。
雨季中的天空,或晴或雨,一日中数度烈日当空,又数度雨雹交加。挺进在波密峡谷中,我们的衣服则是干了又湿、湿了又干。好在这一带较之西藏高原其他地方的海拔相对低了一些,即便患个感冒什么的,问题也不会太大。
22时,于大雨倾盆的黑夜抵川藏路101道班。那是我们当晚唯一可能投宿的地方。
道班员工们的门外挂着锁,只留下一个怀抱婴儿的女工,在一间亮着马灯的昏暗灯光的房子里。即使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仍是平时我一个人的话,请求给予食宿方面的帮助,也多半是不成问题的。但现在就不行了,我的身后还有五个淋在夜雨中的人。
我没有向那位女工提什么要求,仅循着她的指点,向道班宿舍对面的那一排房子摸去。那女工说,那里有几间堆柴草的空房子,已有四个“拜佛”的藏族姑娘先我们避在了那里。
借着手电光,我看见前两间空房的地面上都充溢着牲蓄的粪便,而中间那屋内已被藏族四姑娘捷足先得。她们正围在火堆旁煮酥油茶。最末一间,是个废弃许久的厨房,虽然地面上也有些牛粪,多谢天神,那牛粪显然已经风干了,我们决定立刻“抢”占下这一有利地形。我们很快就找来些柴草,燃起火堆,烤干衣服。
那种情况下,无法做面食。我们便煮了些“大茶”,就着藏族四少年处剩下的糌粑对付了一顿晚饭。
藏族四少年自然要跑到隔壁去会会他们的同族人。那些藏族姑娘多在二十岁上下。她们已在拉萨遂了“拜佛”的心愿,现在正返回她们远在昌都的家乡。她们通过手势“告诉我”:前方还有大片泥石流和山洪暴发区,路非常难走,而且还死了人。
那晚仅有一块一尺余宽、六尺长的木板可以用来隔开泥地上的潮气。我算是六人中的“长者”,且又患有腰椎骨质增生,这仅有的一块木板,就归我充当床铺了。而雷荣鲜和藏族四少年,便只能在泥地上缩成一团。
在峡谷的雨夜中,那四周的泥石流塌方、崖石坠地的震响声,以及山洪肆虐的咆哮声,一夜不断……
清晨,起来看天,昨日的那场雨仍未停下。在这种天气里,公路两旁的山崖便会泥石流不断,为此,我们决定在原处避一避再说,好在还有个能挡一下风雨的地方。
我们好不容易燃起打湿了的茶草,做成半生不熟的上午吃的面片。这时,来了一个刚从西藏第二监狱释放的四川青年。他说,他犯的是盗窃罪,在林芝被判,现正欲返回老家去。因前方公路瘫痪,只能走着回家。他请求我们买些饭给他吃。他的样子确实饿得不轻。我们匀了些面片给他吃。我对他说,钱不要付了,四川离这里还远得很,留着路上用吧!他听说我们来的路全都是塌方区,没有车可坐,便呜呜地哭开了。我告诉他,再怎么哭也于事无补,要想回家乡,唯有坚持向前走。
7月2日下午,“101道班”的班长潘有庆返回。他马上将我们让进宿舍中住。不久,“101道班”和“102道班”的工人都转移到了“101道班”。他们告诉我,前方发生山体大塌方,泥石流堵塞了路面和帕隆藏布江之一段,洪水暴涨,已无路可走。前几天,有父子二人强行过塌方区,儿子被泥石流卷去,随后又被江水冲走。有一对成都青年夫妇过塌方区时,女的被一块“飞石”当场砸死。为此,潘有庆劝我不如再住一晚,等明日再说。当晚,潘有庆煮大米饭给我们吃,并挤在一张大床铺上过了一夜。
我深知,根据这一情势,不可能会出现什么奇迹。唯有一个办法,爬上山顶,从山顶原始森林中绕行过这段险区。下午1时,有一位大班长要前往八一镇向养路段领导汇报灾情,由潘有庆带路。潘同意了带上“汉藏挺进队”同行的请求。
14时零5分,我们从陡坡和悬崖上攀上山顶,开始穿越山顶原始森林。森林中极其难走,林间不断出现毒蛇、旱蚂蝗和各种怪鸟,到处布满了枯藤和荆棘。上去不久,每个人的脸上、手上都被搞得皮开肉绽。
这自古而来的原始森林中哪里有路可走。所谓的路,都是自行“开”出来的。到达山顶后,还要通过许多峭壁,稍有不慎,就要滚下百丈深渊。在攀越一个峭壁时,随我“走”了三年的水壶,被我不慎掉入悬崖,连个声音都没听到。
藏族四少年中的“老三”佘加,在过一段极险的崖坡时,不慎滚下陡坡,在滚下30余米后,死命拉住一根树藤而幸免于难。他在一处上下不得的悬崖边昏迷了很长时间,所有人皆吓得魂飞破散。20分钟以后,我冒着危险,跳到斜刺里的一块巨石上,放下扎背包的绳索将他救起。有好几次,我自己也“坐了屁股”,幸亏都在缓坡,有惊无险。
20时零5分,我们一行十余人,终于从一处悬崖边看到了未被冲塌的公路,遂从崖上鱼贯下到公路上。此时,我们已全身湿透,衣裤破烂不堪,手、脚、头、脸,多处被刺破和碰伤。
是夜,住川藏路通麦兵站。同宿三人中,有一个在波密工作的四川人告诉我,前几天,他在同另外17人翻越险区时,正坐在塌方处上方。其余人皆在说话,唯他闭目养神。冥冥中突觉脚下有些微松动,他马上惊呼大家逃离。一分钟后,他们刚才坐立的地方悉数塌方。而走在最后的3人中,有两人当场被泥石流活埋。幸免于难的16人中,有波密消防局局长一家三口。有一位从内地来招西藏班学员的女教师,在逃命时丢失了学生考卷、档案和手枪。而他们遇险的地方,正是我们今天所经过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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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1-25 09:27:30 | 显示全部楼层
52.同藏族四少年挥泪辞别后的日子里

到通麦后,险区基本已过。四少年要前往他们的就在附近的亲戚家去“看看”。我知道,我的“任务”完成了。
7月4日上午10时,四少年挥泪向我告别。我一一摸了一下他们的头,替他们整了整已愈加破烂的衣服,并给他们留了15元钱,交由“老大”武津泽里保管。又摘下别在帽檐上的班禅喇嘛的像章,送给了老四。我知道,他已对这枚像章“暗恋”了好多天了。
为防又出现意外,我对他们说,如果找不到亲戚,可以再赶紧追上我,我会一如既往地带他们前行。最后,我对他们说了“拉萨”、“布达拉”这两个他们能听懂的词,并用双手作了个“会合”的手势。
当我终于抵达拉萨后,我一直在布达拉宫附近及圣城的大街小巷注意着这四个少年的萍踪。可惜的是,我再也没能见着他们。这四个少年若能参加学习,施以培养,定能在日后成为藏民族和中华大家庭中的优秀人才。
从今以后,只要回想起那片藏东南的崇山峻岭时,我就会想起这四个同我生死与共、在八百里泥石流塌方和山洪暴发险区相伴了六天的藏族少年。
同藏族四少年分别后,我同雷荣鲜继续向拉萨挺进。在此后的两天中,我走访了位于林芝排龙乡的门巴族。
过了通麦后,还有部分规模稍小些的险区。途经“104道班”时,听说班长被塌方“飞石”砸死。
7月12日15时,经林芝县百巴乡乡政府所在地。在路边开一小卖铺的藏族少妇曲吉请我喝茶,并对我说:“我差点到内地去了,但被包工头甩了。”原来,有一个在此地修乡政府办公室的四川包工头,曾同她同居过,并生有一个男孩。乡政府修好后,那包工头一去不返。我听后,心里总不是个滋味。
应该说,曲吉的模样是长得相当美丽的,尤其是身材非常健美。藏族女子身材大多都非常健美。曲吉属于“工布”一带的藏族人。“工布”地方的人穿着不同于卫藏、后藏和藏北等地。于是我提出来要给她照一张像。但曲吉却说:“要照,就同你一起照。”藏族是天性开朗的民族。我同曲吉一起拍照时,就有很多乡民在一边打趣。后来,连他们的乡长也来凑热闹了。他说:“你们是不是在拍结婚照。”直羞得曲吉满脸通红。
曲吉那天要我留下来,说要打酥油茶给我喝,但我婉言谢绝了。临走前,曲吉对我说:“我的魂被你带走了,你的心我留下了。我相信你了!”
1994年12月,我去林芝走访南伊乡的诺巴族时,又去找过曲吉。她的在百巴道班工作的姐姐告诉我,那张照片她早就收到了。她说,曲吉还时常提起我,说我比那包工头要好上一百倍。
曲吉又结婚了,这次嫁给了同族人。那天她到拉萨盘货去了。此后,我再也没有见到过她。
7月17日,距拉萨还有5天的路程了。考虑到公路已通车,并且可以直达拉萨。从芒康起,就一直将其“带”在身边的雷荣鲜没有必要再步行了。于是,我给他留了12元钱和部分干粮,让他坐车直抵拉萨。我则又恢复孤身徒步的“自由身”。
雷荣鲜后来在拉萨找到了工作,并将他的女人也接到了拉萨。在此后的几年中,我们偶有见面。他一直称我为“救命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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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V.Master]伴坛终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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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1-25 09:28:02 | 显示全部楼层

53.啊!拉萨

7月19日12时20分,我于风雨中翻抵横亘在“圣城”前的最后一座高山——海拔4950米的敏拉山。山顶有积雪,有经幡飘扬。这是我跋涉川藏路以来的第14座大山,也是最后一座大山。从此,便进入广阔、平坦的拉萨河谷地。
40年前,人民解放军第十八军将士由四川挺进西藏,在川藏地区的千山万谷中,边筑路,边进军。当他们历经艰险,终于推进到敏拉山山顶时,十八军军长张国华,曾在这座山顶上深情地回望了一下来路,然后泪流满面地说:“快要到拉萨了。如果谁以为,十八军将士是为了到西藏享福,那就大错特错了。我们是给西藏人民‘打长工’来了!”当我跋涉千里,终于也站在敏拉山山顶时,我的心情也同这位军长大致相同。
7月22日——一个“里程碑”的日子。这天的11时,当我走在距拉萨市还有16公里处,一座耸立在拉萨河谷的蓝天白云下,被群山怀抱着的金色屋顶,蓦地出现在了我的眼前。我忙问路边的几位藏族同胞:“请问,那可是布达拉宫?”他们回答说:“就是。”于是,我的眼泪就止不住地流了出来……
7月22日16时20分,我在拉萨市布达拉宫前的邮局内,盖上了挺进川藏路的最后一枚邮戳。二十多年前的那儿时的美丽之梦实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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