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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千里戈壁

八万里路云和月----著名旅行家、探险家余纯顺的故事(告诉你什么是真正的徒步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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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1-25 10:26:30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千里戈壁 于 2013-11-25 10:32 编辑

5. 鲁玛大桥
     海拔4450米 1994年8月4日 晴、小雨

     清晨醒来,方觉一夜无梦,在这荒寂的戈壁上,竟能酣睡如此,皆因昨日白天的极度疲倦。钻出帐篷,延颈四望:发现鲁玛大桥就在仅距我300米左右的那脉山峦的脚下,那桥的边上紧挨着两间房舍,房舍前的草甸上黑、白、绿相间,有晨放的牦牛和羊儿在吃沾着露水的青草。

     鲁玛大桥下没有我昨日最担心的那种干涸的河床,倒是有一泓清流来自我右侧的天边。那泓在朝霞的辉映下,水面闪耀着银光的清流经过那座大桥后,又向着我左侧的草原深处蜿蜒而去……

     眼见这一切后,不禁莞尔一笑。不想责怪自己为什么昨夜不再坚持多走300米,这种极具戏剧化的经历在浪迹天涯的途中是常事儿。我回头瞥了一眼昨夜喝过的那个浅水坑,发现坑边果然有牛屎和羊粪。我笑着摇了摇头,将水壶里还剩的半壶水倒掉,便开始收帐篷。

支帐篷不易,收帐篷也不易。稍动弹一下就心跳加剧,喘不过气来。我看了一下海拔表,指针指在4300米的标线上。


     又出现恶心、胸闷和呕吐状况,但腹内早已空空。噙着因难受而沁出的眼泪,痛苦地摁住胸口,将涌上喉咙口的、混杂着胆汁的口水吐尽后才缓过气来,但人已像死过一回。这种状况在我走遍西藏的日子里一直没有饶过我。

     我知道务必再减轻一下装备。考虑再三,遂决定再仍掉两双旧袜、一瓶维生素、一条旧内裤、一本小像册、一只小背包和几张伤膏药。同时,又挤掉半支牙膏、撕掉半本笔记本百页。

     上午10时,收拾停当,开始向300米外的鲁玛大桥走去。行前,又捡起那已放弃的小背包和伤膏药。

     那桥边的屋里果然住着一对守桥的藏族夫妇和他们的一个女儿。他们疑惑不解地让我进屋去。我将那只小背包和几张伤膏药递给那位藏族女子作为联络感情后,便立马作了个要求喝水的手势。那男的看懂了我的意思,忙示意他的女人给我拿来暖壶。
我拿出军用口杯,在里面放了些茶叶,将水倒满后,便坐在一边等候。我觉得此刻我是在等候人世上最美好的东西。


     那藏族汉子会些汉话。他告诉我他叫昂希多。他同其妻共同在此守桥,每人每月工资200元。他们有三个孩子,两个大一点的分别在狮泉河镇读书和做事。他们还有30余只羊、6头牦牛和10余只鸡。不容忽视的是,他们还拥有在屋前的小塑料棚里种着的一些小青菜,他们没提,但我进屋前观察到了。

     方圆几十公里中唯有他们一家在这里居住。他们放牧着自己的牛羊,养育着心爱的儿女;有草原、河流、山峦和蓝天与他们为伴;住着公家的房子、拿着国家的薪水,其富足和闲逸莫过于此!

     一壶水很快便要被我喝完。那女人见状,便又用引火柴点燃干牛粪再烧。在这个间隙中,我吃了昂希多拿给我的两只白面做的馍和几根我自带的四川榨菜。此外,我还坚持拍了几张这个藏族人家的照。通常,只要被拍摄对象有要照片的请求,并且又有可靠地址,我都会如约寄去一份。昂希多夫妇没提这个要求,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懂拍照为何事呢,还是没想到这上面去?我知道,不少边远地区的藏人一生也未拍过一张照。

     从10时15分至12时,我喝空了两壶水(大号暖壶),只喝得那对藏族夫妇和他们的女儿目瞪口呆。他们几乎一直坐在辅有长垫的坐榻上静静地看着我喝。我同他们的话不多,倒不是语言不太通,而是因为我一直感觉口渴,我需要一而再、再而三地不停喝水,我发觉我的脸颊处很烫。

     12时10分,我对这家三口说了“吐机气”(谢谢!)、扎西德勒(吉祥如意)后,又瞟了一眼300米外我昨夜“下榻”的那块“风水宝地”,便继续前进。

     今日天气仍很炎热,路面甚难走,都是大小不等的石头,且高低不平。昨日右脚起了一血泡,今日左脚也起一个。这分别是“孤身徒步走访全中国”以来的第126和127个泡。通常,换上一双新鞋,或路况不好时便会起泡。

     今日途中有几处水源,但分布不均:有时走在山边,山中下到公路的水甚多;有时走上戈壁滩后,则10多公里中滴水不见。我常想,这也犹如天下万事那样——总是不公平的居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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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1-25 10:29:22 | 显示全部楼层
千里戈壁 发表于 2013-11-25 09:38
现在或者将来也会同样走在这条路上的人,也许从没想到过,同样的路,同样的地方,发生过这样惊心动魄的故 ...

每个人每段路都有他自己的故事,对于前人我们只能心存敬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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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V.9]以坛为家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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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1-25 10:34:09 | 显示全部楼层
我能说我看哭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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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V.Master]伴坛终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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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1-25 10:35:59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千里戈壁 于 2013-11-25 10:40 编辑

5. 鲁玛大桥
     海拔4450米 1994年8月4日 晴、小雨
     清晨醒来,方觉一夜无梦,在这荒寂的戈壁上,竟能酣睡如此,皆因昨日白天的极度疲倦。钻出帐篷,延颈四望:发现鲁玛大桥就在仅距我300米左右的那脉山峦的脚下,那桥的边上紧挨着两间房舍,房舍前的草甸上黑、白、绿相间,有晨放的牦牛和羊儿在吃沾着露水的青草。
     鲁玛大桥下没有我昨日最担心的那种干涸的河床,倒是有一泓清流来自我右侧的天边。那泓在朝霞的辉映下,水面闪耀着银光的清流经过那座大桥后,又向着我左侧的草原深处蜿蜒而去……
     眼见这一切后,不禁莞尔一笑。不想责怪自己为什么昨夜不再坚持多走300米,这种极具戏剧化的经历在浪迹天涯的途中是常事儿。我回头瞥了一眼昨夜喝过的那个浅水坑,发现坑边果然有牛屎和羊粪。我笑着摇了摇头,将水壶里还剩的半壶水倒掉,便开始收帐篷。
     支帐篷不易,收帐篷也不易。稍动弹一下就心跳加剧,喘不过气来。我看了一下海拔表,指针指在4300米的标线上。
     又出现恶心、胸闷和呕吐状况,但腹内早已空空。噙着因难受而沁出的眼泪,痛苦地摁住胸口,将涌上喉咙口的、混杂着胆汁的口水吐尽后才缓过气来,但人已像死过一回。这种状况在我走遍西藏的日子里一直没有饶过我。
      我知道务必再减轻一下装备。考虑再三,遂决定再仍掉两双旧袜、一瓶维生素、一条旧内裤、一本小像册、一只小背包和几张伤膏药。同时,又挤掉半支牙膏、撕掉半本笔记本百页。
      上午10时,收拾停当,开始向300米外的鲁玛大桥走去。行前,又捡起那已放弃的小背包和伤膏药。
      那桥边的屋里果然住着一对守桥的藏族夫妇和他们的一个女儿。他们疑惑不解地让我进屋去。我将那只小背包和几张伤膏药递给那位藏族女子作为联络感情后,便立马作了个要求喝水的手势。那男的看懂了我的意思,忙示意他的女人给我拿来暖壶。
      我拿出专用口杯,在里面放了些茶叶,将水倒满后,便坐在一边等候。我觉得此刻我是在等候人世上最美好的东西。

      那藏族汉子会些汉话。他告诉我他叫昂希多。他同其妻共同在此守桥,每人每月工资200元。他们有三个孩子,两个大一点的分别在狮泉河镇读书和做事。他们还有30余只羊、6头牦牛和10余只鸡。不容忽视的是,他们还拥有在屋前的小塑料棚里种着的一些小青菜,他们没提,但我进屋前观察到了。
     方圆几十公里中唯有他们一家在这里居住。他们放牧着自己的牛羊,养育着心爱的儿女;有草原、河流、山峦和蓝天与他们为伴;住着公家的房子、拿着国家的薪水,其富足和闲逸莫过于此!
      一壶水很快便要被我喝完。那女人见状,便又用引火柴点燃干牛粪再烧。在这个间隙中,我吃了昂希多拿给我的两只白面做的馍和几根我自带的四川榨菜。此外,我还坚持拍了几张这个藏族人家的照。通常,只要被拍摄对象有要照片的请求,并且又有可靠地址,我都会如约寄去一份。昂希多夫妇没提这个要求,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懂拍照为何事呢,还是没想到这上面去?我知道,不少边远地区的藏人一生也未拍过一张照。
      从10时15分至12时,我喝空了两壶水(大号暖壶),只喝得那对藏族夫妇和他们的女儿目瞪口呆。他们几乎一直坐在辅有长垫的坐榻上静静地看着我喝。我同他们的话不多,倒不是语言不太通,而是因为我一直感觉口渴,我需要一而再、再而三地不停喝水,我发觉我的脸颊处很烫。

     12时10分,我对这家三口说了“吐机气”(谢谢!)、扎西德勒(吉祥如意)后,又瞟了一眼300米外我昨夜“下榻”的那块“风水宝地”,便继续前进。
     今日天气仍很炎热,路面甚难走,都是大小不等的石头,且高低不平。昨日右脚起了一血泡,今日左脚也起一个。这分别是“孤身徒步走访全中国”以来的第126和127个泡。通常,换上一双新鞋,或路况不好时便会起泡。
      今日途中有几处水源,但分布不均:有时走在山边,山中下到公路的水甚多;有时走上戈壁滩后,则10多公里中滴水不见。我常想,这也犹如天下万事那样——总是不公平的居多。
      因为脚上有泡,昨日又饱尝干渴之苦,同时也要吸取昨夜在黑暗中支帐篷的教训,故今日不敢恋战。刚近黄昏,便在边走边观察中寻找今日的宿营地。17时,看见一水源处有一片干燥的沙地,沙地上长着丛丛红柳。觉得此处甚好。除了有水,地下干燥外,若将帐篷搭在红柳丛中,甚或还能阻挡掉一些野兽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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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V.10]以坛为家I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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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1-25 10:57:05 | 显示全部楼层
膜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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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V.Master]伴坛终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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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1-25 10:57:33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千里戈壁 于 2013-11-25 11:01 编辑

     这个地方距鲁玛大桥46华里。

     在沙地上搭帐篷的缺点是可用以压帐篷绳索的大石头较少。这样,我便要去四处寻找,并上气不接下气地将那些石头一块一块地搬过来。如果没有这些石头压住帐篷的绳索,则阿里荒原上的夜风起时,帐篷就有可能被风吹垮。

     天未黑时,帐篷支好了。我在帐篷内铺开睡袋,摆放好收音机和英语书,便开始晚餐。晚餐其实就是就着凉水吞下三片压缩干粮和几根四川榨菜。今日不用喝脏水。今日之水又凉又甜,是雪山上融化下来的活水。这种水的品质远胜过市面上出售的矿泉水。


     晚餐后,我看见有二三条蜥蜴在我的帐篷外跑来跑去。我知道它们不会伤人,是一帮可爱的小家伙。此时,不知从何处又来了许多蚊子,围飞在我的帐篷外。不久,戈壁深处的风又刮来了。旋即,天空中便落下小雨滴。于是,我赶紧爬出帐篷撒了泡尿。当然,我也利用这撒尿的时间再观察一次四野有否可疑的动静。此后,我便钻进帐篷。

     夜里,我在帐篷内听广播、补习英语和记笔记。我当即在笔记中纠正了我以前认为西藏高原没有蚊子的错误。

     凌晨零点40分,我开始躺下。此时,帐篷外风雨交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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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V.Master]伴坛终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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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1-25 11:22:14 | 显示全部楼层
6.手摇的转经筒
     海拔4400米 1994年8月5日 多云

     昨夜的那场风雨持续到凌晨5时。这心惊胆战的一夜,与其说是在睡觉,还不如说是在同风雨搏斗中度过的。为了防止帐篷被风吹垮或被雨压塌,我得手、脚、头并用地顶住两端的撑杆,并不时要拨去积在蓬顶上的雨水。我那可怜的帐篷没有防雨的功能,当尼龙布吸足了水后,雨水便滴答、滴答地滴落到帐篷内……

     在荒原的寒夜里,这风雨的到来诚然会给我带来不少麻烦,但我也暗想,这恐怕倒是利弊兼得的事:至少,惯于夜间觅食的野兽或许也会因风雨而被阻在了它们的巢穴中。

     黎明即起(天知道我“睡”了几个小时!)但并不着急收帐篷,因为篷布是湿的。此外,还得拖出被雨水滴湿的睡袋并将其展开在沙地上,有清晨来的风和初升的旭日将它们吹晾干。这是一日中最好的时光。我常利用这段时间在附近慢慢地散会儿步……

     阿里高原的清晨神秘而幽静,宽旷的四野空气清新。仰望远处蓝天下的雪山,在朝阳的映照下,愈显其庄重而玉洁冰清。在多次的环顾和仰望之后,我常怀疑我正造访着的这片区域莫非不是地球上的某地;这片平静而又如此震撼我的荒原常使我辨不清自己是活在古代还是今日,是身处前世还是今生?这真是一块无与伦比的隔世之域。我常想,多少年来,她一直隐藏在这地球最高的地方,坚持成为这个人世上亿万人毕其一生也无缘亲历的圣洁之地是在等待着什么?

     此时的我犹如一个拖着自身长影的圣徒,雕像般久久地伫立在这片天地之间,周遭的氛围一再令我感动,常引领我思索生命的意义、人类的未来……
突然,有动物尖细的鸣叫声此起彼伏。循声俯看,有野兔在附近的沙地、有旱獭在下方的草甸子上跑来跃去、戏耍觅食……阿里高原新的一天便这样开始了。

     10时45分,收拾好背囊继续前进。今日之路全延伸在铺满小石块的戈壁滩上,脚踩在上面,每每疼痛得就像在受刑。今日的水源却又过于充足了,充足到一日内记不清有多少次蹚过水淹路段。为此,我整日均湿鞋走路,而湿鞋走路是很难受的。

     15时,走抵一不知名的草原小湖。湖中有野鸭,湖的上空有水鸟在飞,湖的四周有牛羊和放牧人的毡包。我没有贸然走近,因为那帮忠实的牧羊狗已用它们传统的方法在“欢迎”我,我不想自讨没趣。很快,毡包里便有几个藏族小孩子跑出来朝着我雀跃。他们的大人随后跟出,手搭凉棚朝着我的方向张望。我没有停留,边走边朝着他们摆摆手,他们也回我以摆摆手。

     18时10分,过一定居的藏族小农庄。农庄边的几十亩青稞地里青苗勃发,农庄前的草甸子里牛羊点点……我暗想:这里还有一隅半农半牧的地方,此非我原先所料也。

     我走过那藏庄时不见一人,甚至也不见一条好管闲事的狗,唯有那些石块垒砌成的简陋房屋和几座佛塔默默地站立着。这藏庄非常宁静。

     18时30分,正在蹚涉一水淹路段时,有一辆东风牌大卡车从我身旁驶过,车上有人大叫“小余!小余!”顿使我吃惊不小。回眸细看,原来是我挺进新藏路时在新疆叶城认识的那位美国女子在叫我。这美国女子的汉语水准挺棒,此番正带着她一句汉语也不会的男友乘车专游西藏。看着蜷缩在后车厢里、手上裹着毛巾、像伤病号似的他们,我站立在水中,边向他们挥手边发出很惬意的笑声。两个月前,我由新疆第四次挺进西藏时,这位美国女子对我要成为人类史上第一个孤身徒步走遍全西藏的尝试半信半疑。如今我们又在西藏腹地不期而遇,并且他们仍在车上,我仍在车下。这下她总该信服了吧!

     19时10分,我卸下背囊,拟在邻近水源的戈壁滩上支帐篷,却无意中瞥见公路拐弯处贴着山脚的地方有一些房舍和院墙。根据经验,我判断那可能是一个区政府所在地,而区政府所在地通常都有一个招待所的。于是,便停止支帐篷,复又背起行囊,朝那房子走去。

     这个有几间象样房屋的地方果然是阿里地区噶尔县昆莎区的区府所在地,尽管地图上并没标明。西藏一些地方的区、乡府所在地不挂招牌。

     我进屋环顾四周,房间为藏式布置。同西藏偏远地区的干部们习惯的那样,这房子既是办公场所又是住人的地方。这符合藏人平和闲适的心态。

     终于有人问我可有证件。未及回答,边上便有人提醒我,问话者就是昆莎区党委书记罗马吉(译音)。看过身份证后,罗又问我:“可有地区有关部门开的介绍信?”我答:“我是一个不受任何人委派、不带有任何公干的徒步走访全中国者,故无须任何地区开介绍信,我也不知道他们是否会开给我。而我来到贵区府只是经过而已。我的目的很简单,想在招待所住一晚上,如果需要费用的话,我可以照付。”

     我深知,长期以来,边境地区的民族干部均有一种职业警惕,这是距国界近的缘故。此外,他们也想不到居然会有一个西藏以外的汉人来孤身徒步走遍西藏。为此,我又将一些随身携带的有关我旅行的照片和剪报拿给他们看。当他们看到1991年7月22日的《西藏日报》报道过我走完川藏路的文章后,才收起了疑惑的眼光。

     带我进招待所那间简陋屋子里去的是该区的区长,他没提宿费的事。进屋不久,有一位藏族妇女到我门前做了个吃饭的手势,我便跟在她后面去到她家。她是罗马吉的妻子。她给我吃了内有羊肉片的汤面。这是我三天来所吃的第一顿煮熟的食物。

     在我吃这顿饭的过程中,这家的一位脸上布满皱纹、看似祖母级的老妇人一直微闭着双眼坐在长垫上。她始终没有转过脸来看我一眼。她的口中念经声喃喃,手摇的转经筒不停地顺时钟旋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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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V.Master]伴坛终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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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1-25 11:24:04 | 显示全部楼层
7.路遇“坐车族”
     海拔4500米 1994年8月6日晴、多云、阴、风雨

     清晨7时30分,我在昆莎区那个简陋的小土屋中醒来。起身拨开自制的顶门棒,看见天空尚未放亮,便点起剩下的半截蜡烛,在半明半暗中,卷拢睡袋,用昨晚省下的暖壶里的水洗漱。洗漱时,用10汤匙水来刷牙,用2汤匙水沾湿毛巾一角来擦一下眼角,剩下的20汤匙则用来吞下三片压缩干粮。每遇水紧缺时,我常这样对付过去。

     一切停当后,便背起行囊,掩上门,悄然出发。出发时,嘴里含着5根四川榨菜。因为没有菜吃,口中常苦,含一点有味的东西或许能好过些。我承认,我确实买不起巧克力之类的东西,尽管这对长途跋涉的人维持体力是十分有用的。

     有一篇文章称我是“20世纪中国最末一个古典式的殉道者”。对此,我不置可否。但我窃以为,之所以会产生这个提法,或许因为在挺进西藏的艰苦岁月中,唯一的“奢移品”仅是四川榨菜。

     西藏的时差,同远在万里之外、大海边的我的家乡相差两个小时。我出发时,昆莎区的人们仍在睡梦中。我窃喜这倒省略了我前去告辞的程序,只须警惕趴睡在各家院门前的牧羊犬,别被这帮家伙怀疑我顺手牵羊而遭追咬便行了。

     从罗马吉先生家的院墙外走过时我停了一下,我听见有喃喃的念经声依稀从院内传出来。我想起昨晚见过的那位手摇转经筒的祖母级的老阿妈。此刻,定是她老人家那么早就起身在做着贯彻她一生的功课。这情景使得我的鼻子有点酸胀。皆因联想起了我那生前也吃斋敬佛的奶奶。不知辛苦祈祷了一辈子的亲爱的奶奶已坐在天堂里吃糖果了否?不过,有一点倒是现世便清楚,而不想让她老人家知道的:即她的儿孙们并没少经历人世间的种种磨难。

     往事如烟,也许,我之所以浪迹天涯是基于天性浪漫和渴求学到更多的知识。但更重要的,恐怕还是我渴望精神上的更大满足。纵观我的前半生,我从来都无法做到违心地去赞扬那些我根本不喜欢的事物。我清楚,要使自己保持自由、高尚和远大的目光,就必须学会自己作出判断。因此,我还顽强地保持着自己的纯真,尽管,常有人提醒我过于天真了。

     在走访全中国的日日夜夜中,常涌现于心头的欢乐和痛苦每每超出对现实的感受。我曾无数次地看到,生命在自然和社会这两大阵营前常常显得那么的孤苦无助;人,究根寻底,不过是生活在自己营造的虚幻中。当这种孤苦愈显、虚幻的实质终于逐渐被人感悟时,有些人便走向宗教。

     那么,孤身徒步走遍全西藏、抑或走访完自己的祖国的理念,会否也是基于某种宗教观念——一种现在自己也证明不了的宗教观念呢?我说不清楚,更不想妄贴标签,因为那并不重要,也没有什么意义。

     今日沿途甚多从雪山融下、而又漫过公路的冰流。在阿里高原清晨的寒风中,我一次次地蹚过那彻骨的、混杂着冰块和雪花的冰冷的流水。每当我冻得受不了时,我常抬起头来仰望东方,企盼太阳快些从天地相接的地平线上升腾起来……

     太阳终于升腾起来了。我的周身顷刻便感觉到了温暖,我的脸上也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此时,我对这颗照耀着我们人类、也呵护着我的星球轻轻说了声:“多谢你了,哥们!”

     在阿里荒原长时间没有同类和我说话时,我常寻机自说自话,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害怕孤独。有人问我:“你有感觉孤独的时候吗?”我答道:“往往,同很多彼此不能沟通的人在一起时,反而是我最感觉孤独的时候……”

     10时10分,随着太阳的升腾,我在另一方面竟感觉到愈发不自在了。此时,有很多肉眼不易发现的小黑虫先是叮咬我的两耳根部,继而是整个耳朵、鼻子、眼皮、头顶、面额和脖子。最后,发展到只要是裸露在外的身体部分它们都叮咬。尽管我不断拍打,但哪里能招架得住这无孔不入的阵势。不出30分钟,我已被咬得焦头烂额、浑身瘙痒,有好几次难受得直跳脚、像发疯似地对着荒原狂叫起来了……

     继续拍打已无济于事,何况你根本找不见而又无处不在的这些小坏蛋。这就好比一个拳击手对着虚空出拳一样的滑稽。此时,我终于明白了:一个斗志昂扬的战士找不到对手时该有多么的痛苦!

     我唯有试着戴上帽子和风镜。将毛巾的中间搭在头顶,两边垂挂在脸颊处。这样做是寄托于走路时毛巾的摆动,起到了驱赶这些小坏蛋的作用。这一策划果然有些效果。至少,我的头脸部的被骚扰减少了许多……

     中餐,自然仍是雪山上淌下的水就三块压缩干粮。只不过,今日有几只似乎想充当“敢死队”的小黑虫自愿飞进我的嘴里给我佐餐。

     15时20分,从我正在翻越的那个山坡的顶端突然冒出一辆拉萨旅游公司的豪华中巴来,车中有几位到“神山”、“圣湖”观光的外籍游客。他们一见到我时的神情就好象发现了一个外星人似的,并立即就将车停了下来,问明我的情况后皆惊叹和佩服不已。他们分别来自日本、美国、英国和印度国。看起来,是一帮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但他们都表示很高兴能深入到西藏腹地。

     他们中的那位美国女子每朝我的头部看一次就要大笑不已。我明白她是在笑我怎么搞成这副“土八路”的模样。我心想,这些“坐车族”便是不可能领略在阿里荒原小黑虫“集团军”的包围中,仍挺进天涯的那份豪迈了,他们居然还笑,笑自己吧!内中的那位披着紫红袈裟的印度僧人嘴巴里嘟哝了几句,不时对我做一下“手掌合十”的动作。

     在那热情的美国女子的提议下,我们分别用自己的相机合影留念。背景便是那戈壁和远处的雪山。如今,那张我被拥在他们中间、我那尊容有点像“防化兵”的怪里怪气的照片存放在了家中的资料箱里。

     16时,各奔东西。继续上路不久,突然惊觉这些“鬼佬”也太不仗义了,居然没想到匀几片巧克力或一个易拉罐什么的给我余哥!

     19时20分,高原上空乌云滚滚,有零星小雨点飘落下来。小黑虫“集团军”眼见得天时对其不利了,便及时“收兵”,不一会儿就不知藏身哪儿去了。剩下一个可怜的我无处藏身,唯有抓紧支起帐篷,来迎接这个已经逼近的荒原雨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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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1-25 11:25:03 | 显示全部楼层
8.夜宿涵洞
     海拔4500米 1994年8月7日 阴、大风、雨

     阳历8月的西藏正处在雨季,阿里高原上差不多每夜都有风雨不招而来。昨夜的那场大风和雷雨持续了一夜,多亏支帐篷的地点选得好,压帐篷的石头个个重量十足,到底也捱到了天明。

     上午11时30分,俟晨风和旭日晒干了帐篷和睡袋,便继续前进。对我而言,每天要向前走一段,就像每天要去上班一样了。

     浪迹天涯的六七年中,曾被千百次地问过:“有否打退堂鼓、走不下去了的时候?”对此,我从来都不假思索地回答:“没有。”如今,对此类问题我常笑而不答。我觉得常人有这种想法是可以理解的,但对我,其实没有必要再问这样的问题。我想说的是,这难道不是我自己选择的事吗?人世上还有什么比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更幸福的呢?!

     今日跋涉的路段一直呈上坡趋势。因为沿途没有断过可饮用的流水,故走得不甚累,还可抽些时间,在行进中欣赏那阿里高原的壮美风光,不时拍下几张照片来。

     15时,在涉过一连串湍流后抵公路左侧一个名叫那卓的藏村。该村只有7、8户人家,全村均为低矮的土房,没有电,村民们以畜牧为生,看起来十分贫困。

     经过该村时,村里的大人小孩均站在土房的墙边看着我。我注意到他们各自都拢住了自家的没有绳栓的牧羊犬。为此,我很感激,及时向他们挥手示谢。尽管语言不通,不是同一民族、同一地域的人,但人类的心灵都是相通的。

     生活在卫藏以东、横断山脉以西的康巴人,不愧是藏民族中一支不凡的群体。为了他们心中的生活理念和价值观,自很久远的年代起,这雪域高原便没有他们的足迹不到的地方。今天,即便在经过这样一个偏远的阿里的小村,竟也能邂逅1991年我挺进川藏路时便熟悉了的这些来自康藏一带的藏人。我观察到有一顶简便的、肯定属于康巴人的帐篷搭在了这个小村庄的两间土房的中间。西藏的7、8月间正是收购皮毛的季节,这就意味着这个藏村的所有牛羊皮张和毛绒便均归这项帐篷来收购了。

     地图上当然没有那卓这个不起眼的小村庄的标志。在该村的土著居民无人会讲汉语、而我又不能完全听懂藏话的情况下,自然是迎上前来的、住在帐篷内的那位头扎“英雄结”、腰佩藏刀的康巴汉子将这个村名告诉了我。

     康巴人极富经商意识的名声遐迩皆知,故向有“藏区的犹太人”之美誉。在他们漫长、艰辛的经商生涯中,除了西上青藏,南赴印度、尼泊尔以外,还东下川、甘、滇乃至更遥远的地方。因此,他们多半会讲些带有浓重康巴味的汉语。当我又问这位康巴汉子巴尔兵站还有多远时,他想了一下说:还有30公里。

     藏民也许是人世上最憨厚且天真的民众。在走遍西藏的日子里,经常遇到一个令我忍俊不禁的情况,有些藏民不好意思不回答你的问题时,常会根据自己的想象回答一个数字;加以他们本来就对里程和时间的观念不强,故在问他们到某地还有多少路程时,一般只能将答复的数字作为参考。在这方面,我已经有很多次经验了。

     16时45分,翻抵一海拔4700米以上的山顶。山顶静寂,唯有风、细雨和静卧在山顶一侧的三座玛尼堆。我将背囊放了下来,顺时钟围着这三堆玛尼堆各走一圈,又分别在每一堆的顶上加放了一块我从附近捡来的石块……

在我经过的藏区的广阔土地上,无论是城镇、乡村、湖泊,还是山顶;无论是草原、雪山,还是人迹罕至的戈壁,都能见到这种藏区特有的玛尼堆。玛尼堆是藏族文化的典型标识之一,是藏区的象征。

     藏区的玛尼堆分山丘形和方形两种,多以白色或浅白色的石块堆垒而成。玛尼堆的边上常插有飘着经幡的树枝或木棒。这些树棒的上端,还牵有挂着纸或布片做成的藏族人叫“风马”(一种咒语)的绳索。绳索悬向对面的屋宇、树或山崖上——让行人或车马从这个“绳桥”下通过。

     永远忘不了,我所见到的第一座玛尼堆,是在艰难翻抵川藏交界处的二郎山的山顶。那天,我泪流满面,我知道,企盼经年、辗转万里,我终于走到藏区了……此后,在走遍康藏、卫藏、后藏和阿里高原的迢遥万里的途中,在我翻越过的千百座山口(山顶)的上面都无一例外地看到过玛尼堆。每次都深深地感染过我。每次我都会在堆顶上加一块属于我给她的石块,并要在边上坐一段时间……后来,我悟出规律来了:每次由山脚一步一步向某座山顶跋涉时,只要一瞅见玛尼堆或飘扬在玛尼堆上的经幡,那就意味着山顶不远了。

     在跋涉西藏的日子里,我最盼望见到的事物中,玛尼堆是其中之一。她使我不断加深对西藏的印象。

     在西藏,有最多最高的玛尼堆的地方,是山顶。

     遇到玛尼堆时,藏族人有他们传统的做法。我在翻临一些山顶时,常看到过路的藏族人,除了对玛尼堆绕一圈外,还会在玛尼堆上添放上一块石头或头发、羊毛之类的东西。与此同时,口中喃喃有词地念一段经文或咒语,以祈望天神的赐佑。我常思索这个问题:玛尼堆固然象征着藏人敬畏的“山神”、“战神”,因而玛尼堆建在山顶上居多。山本身很高,玛尼堆又君临其上,确然给人一种居高临下、威武升挺和永不败倒的感觉。这种感觉激励和制约着一代又一代的藏人……然而,自远古便在西藏高原崛起的藏民族本身,不也是一个具有深厚民族信念和强大的精神支柱的“天之骄子”吗?因而,在以玛尼堆为象征,敬畏和崇尚他们的保护神的同时,是否也兼具了对自己民族精神的宣告和颂扬的成份呢?我看是有的。为此,我们或可说,玛尼堆也是藏民族精神和英雄形象的象征……

     17时50分,坐在玛尼堆旁,望断一只在蓝天和白云下飞翔、渐渐远去的苍鹰之后,开始下山。下山途中,遇一公安车。问车中人:“巴尔兵站还有多远?”答:“60公里。”

     18时,遇突降的雷暴雨,全身顷刻湿透。旋于苍茫荒原中寻找着可避一下雷暴的地方。那雷电十分危险。19时20分,于铺天盖地的风、雨、雷电中坚持走到新藏路1195公里碑处,终于发现公路下有一涵洞,遂钻进洞内躲避。躲避中,发觉该洞倒也过得去,顿生何不在洞内宿营的想法。

     于是,公元1994年8月7日这一夜我的下榻处,是阿里荒原的一个涵洞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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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1-25 11:26:50 | 显示全部楼层
9.康巴人
     海拔4500米 1994年8月8日 阴、雷雨、大风

     “洞眠不觉晓”,一夜到天明。

     住涵洞也有它的好处:一是不怕风吹雨淋;二是不怕帐篷被吹走或压垮;三是可以抵挡一下野兽和歹人的侵袭。故这洞中一夜便可高枕无忧,不必像在戈壁滩上那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睡,以致很难恢复体力。

     昨夜的那场雷暴雨半夜便停了。清晨醒来,钻出洞口,张望四野:发现一只野兔就在洞口右侧不远处悄悄地看着我,看那架势,怕是已观察了好一会儿了。而且这家伙似乎还在朝我作鬼脸哩!“好你个哥们,幸亏你不是一头黑熊!”在我笑着对它说了这句话后,这“哥们”便走了。

     自出发后,一直在担心从狮泉河带出的压缩干粮维持不到巴尔兵站,于是每顿饭均省着吃。节食日久,便招来饥肠辘辘、双腿发软、走路打飘的报应。我始终不知道,我寄予很大希望的巴尔兵站的准确方位在哪里。

     为防干粮接不上,我反复告诫自己:“从即日起,遇车便拦,遇藏人的帐篷便进——走遍西藏不是请客吃饭,但填饱肚皮还是需要的。肚皮!”

     但在这天高地远的荒原上,车和人都在哪里呢?一切须靠运气,撞上了,算你走运;撞不上,你就自己忍着吧!

     今日也许算是走运了。15时,经路边一片草甸子。草甸子上有几顶牧人的毡包和一顶收羊毛的“康巴”帐篷。那收羊毛的“康巴”汉子名叫斯郎顿珠,他的部落在遥远的西藏东部、一个名叫芒康县邦达村的地方。那地方我在1991年走川藏路和1993年滇藏路时两次到过。斯郎顿珠获悉我曾到过他的部落,便邀我进他的帐篷喝酥油茶和吃糌粑。吃糌粑只须将盛糌粑的口袋往我面前一放,而酥油茶则由斯郎顿珠身材健硕、面孔红润、身穿艳丽藏袍的妻子负责给我且斟且饮。很快,附近几个毡包的牧民都来到这顶帐篷看我,他们都不会汉话。当我通过斯郎顿珠的翻译,回答他们我是什么地方的人后,他们都摇头笑笑。看得出,他们不知道上海那个地方,他们从未走出过这片高原……

     不久,有一辆装羊毛的东风牌大卡车开来。斯郎顿珠将收来的几捆羊毛装上车,那车便开往狮泉河方向去了。

     这辆车的到来,对斯郎顿珠有金钱的利益,但对我而言,是一个重大损失。因为斯郎顿珠的妻子可能出于看护羊毛的原因,也爬上车走了。她一走,我的酥油茶便“到此为止”了。其实,当时我还巴望多喝点儿,以补充我的体力。
     饮茶,是藏人不可一日或缺的习惯。只要你一踏上雪域高原,不论你身处牧区,还是走过乡村,或作客城镇,都会有浓厚的茶香味扑面而来。确切地说,整个藏区就是一个饮茶的世界。关于此,在我走遍西藏的日子里,体会是太深了。

      藏人的饮茶风格别具特色,完全不类同于闽粤一带的“功夫茶”,蒙古族、撒拉族、哈萨克族、鄂温克等族的“奶茶”,以及回族的“盖碗茶”、佤族的“苦茶”和汉民族的“泡茶”……西藏的饮茶分三种:奶茶(也称甜茶)、清茶(也叫大茶)和酥油茶。

     制作奶茶时,先将红茶放入水壶中熬到红褐色,滤尽茶叶根渣,加进鲜奶(或奶粉)、糖、以及少量食盐,再倒入一定量的开水,然后摇晃水壶,俟水奶交融后即可饮用。这种奶茶芳香扑鼻、香甜可口。

     熬制清茶最简易,将砖茶放入水锅中熬到一定时间后,加入一定比例的食盐,经搅匀后即可饮用。清茶的特点是清凉爽口,没有奶品时照样有茶喝。

     酥油茶是藏区茶类的上品,也是我最喜喝的一种。走遍西藏途中,只要住在藏人的屋里或帐篷中,每天都看到勤劳朴实的藏族妇女黎明即起的第一件事,便是生火烧水打酥油茶。人们起床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喝茶。饭可以不吃,但茶不能不喝。只要条件许可,中午、晚上都要打。请客人喝,自家也喝。年年月月,直到永远。

     喝酥油茶当然离不开酥油。所谓酥油,是从牛、羊奶中提炼而出。将奶中的水和油分离开,将浮在上面的那层黄色油脂冷却,便成了有很高营养价值的酥油。

     熬制酥油茶很有特点:先将砖茶用水熬成浓汁,将茶水倒入特制的专用来捣酥油茶的长柱形木桶内,加入一定比例的酥油和食盐后,抽压木桶内的木棍,使茶水、盐和酥油在桶内不断搅动。俟三者完全交融后,便成了酥油茶。

     酥油差确实是藏人每日不能或缺的饮料。1992年,我第一次走新藏路,经过定日时,听几位在公路上拦截逃学孩童的县干部说,那些孩童之所以逃学,居然是因为孩子们认为住读学校未能像他们在父母身边那样——每日有几次酥油茶喝。后来,我又常听曾到过内地出差或上学的藏人说:内地虽然繁华,但就是没有酥油茶喝。我们藏人在内地为此苦恼时,只能因地制宜,想些土办法打酥油茶喝……于是,我逐渐理解了酥油茶对藏人的重要。

     去藏族人家作客,请喝酥油茶是藏人的待客之道,但客人要懂些规矩。一般情况下,主人给你倒上一杯(碗)酥油茶后,你不要一口气喝完。而是喝上一两口,再将杯子放回原处。此时,主人会及时替你加满。加满后你再喝,喝后再加满,如此循环。酥油茶以边喝边添趁热喝为宜。如果不想再喝了,便不要再动那杯子。俟起身告辞时,端起杯子一饮而尽。这是一种不成文的习俗,更是礼貌。

     自踏上这片高原起,我变开始体会和琢磨藏民族的这种非常独特的饮茶习俗。结论是,与雪域高原独特的自然环境和生活劳动的方式有关。最直接的是,茶内的酥油能产生最高的热量,可以御寒。又因藏地(主要上牧区)以肉食为主,缺乏蔬菜,喝茶可助消化并去油脂。又据有关资料显示:茶中含有维生素B、维生素C、茶碱、咖啡因等物质,可助人摄入一定量的人体不能缺少的维生素。此外,长期的经验和一些研究证明:藏地高寒缺氧,常使人有气短、心慌、恶心和头晕的反应。酥油茶中的咖啡因、芳香油,能促进身体新陈代谢,兴奋大脑、增强心脏和血管功能,起到滋润皮肤、醒脑提神、防止感冒、减轻高山反应的奇效。

     在藏族人的传说中,公元3世纪前藏地尚无茶叶,当时的吐蕃古民便采集树皮和树叶熬汁喝。后来,吐蕃强盛起来了,吐蕃的铁骑便深入到了西域和中原。在众多的战利品中,也包括了茶叶。吐蕃人惊奇地发现,原来人世上还有比树皮和树叶熬成的汁更好喝的东西。此后,是文成公主和金成公主进藏,唐蕃古道畅通,藏地同中原的贸易和文化交流日盛,吐蕃人在接受相邻各民族的饮茶习俗的基础上,又因地制宜,演变成了今日藏人独特的饮茶方式。

     有必要提一下的是,1993年春、夏,我在挺进滇藏路时,曾了解过有关“茶马古道”、“茶马互市”的历史沿革。很多线索和历史遗存都显示:唐蕃之后,藏地同中原的交往频繁。根据不同地域、民族的各自需要,一个以藏地供应马匹为主,以滇蜀一带供应茶、盐为主的史称“茶马互市”的贸易交往,曾长时间地存在于藏、滇、蜀等省的边界,那颠簸在“茶马古道”上的马帮的铃铛声,一直回荡在雪域高原和横断山脉的崇山峻岭中……

     我经过温暖湿润的藏东南时,注意到林芝和察隅地区也有茶田和茶厂,如著名的易贡茶。这些“藏茶”是藏地古已有之,还是后来由“唐蕃古道”、“茶马互市”,或别的什么途径引入藏地的,我尚没有机会详查过。

     现时西藏各地城镇的大街小巷均有众多的带有营利性质的茶馆。茶馆内一般只供应甜茶和酥油茶,而没有清茶。男女老少只须花一点钱,便同样可以在茶馆喝到清香可口的甜茶和酥油茶。这不啻也在发展着藏民族的饮茶文化……

     藏族男子一般情况下不直接插手打酥油茶这类事。通常,只有他们的女人不在身边时他们才会自己打。今天,由于事情转换得突然,斯郎顿珠可能没想到这一层,我也不好意思提醒他,只能自认倒霉了。尽管糌粑不少,但我不喜欢吃糌粑。

     “康巴”人不愧为“康巴”人,反应就是比一般藏民要快。斯郎顿珠没把酥油茶给我打来,见我在抓拍那些土著牧民,便提出给他拍张照,然后寄回他家去。

     斯郎顿珠肯定不知道我正在等他这句话。其实,我比他更想摄下他那身穿藏袍、脚蹬马靴、头扎“英雄结”、腰挎长刀的典型“康巴”汉子的英姿。

     16时20分,继续前进。风又乍起。

     20时45分,抵新藏路1227公里处。见天色不早,便在戈壁滩上支起帐篷。钻进帐篷后,又利用最后一点天光记笔记。

     8月的阿里高原,22时15分天黑。

     “巴尔兵站,你到底还有多远呢?”午夜,我躺下时,喃喃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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