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到天数: 1933 天 [LV.Master]伴坛终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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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1-24 15:47: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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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生命禁区”——东达山
6月15日上午10时40分,当我们走上一个山冈,我万分不舍地再最后回望一眼如一条细长的黄练,在深峡中奔赴那更远的群山万壑去的澜沧江时,早晨还余勇可嘉的雷荣鲜突然对我道:“余哥,看来,我实在是走不动了!”
我连忙转过身去看他,只见他脸色苍白、呼吸急促、两腿发抖……已瘫坐在了地上。
我没有埋怨他。没有比一个走了3年,已走过4万里地的人更能体谅步行者的艰辛了。然而,眼下的情况是,他仅仅才走了一天,距他要到的八宿县城尚有600里地,而不远处,就是海拔5008米被称为“生命禁区”的东达山了。
我综合了一下情况:他的脚已满是血泡并肿疼着,这就意味着短时间内无法正常行走。而即便脚能走,又因为他呼吸急促,在体能上,恐怕也难以抵挡住徒步过东达拉山时的反应,他会有生命危险。那样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就连我自己也多少怀着些恐惧,没有十分的把握,何况他呢!怎么办?
我点了一根烟,来回踱着步子,紧张地思考了片刻后,果断地道:“荣鲜,你现在的状况是,无论能走与否,都不能再走下去了。问题的重点在于,前方的东达山太高,我不想你死在那里,而我又无法背你过去。因此,你现在必须搭车过那山。如果到不了八宿,你可以在前面等我,我们再一起走,你看我这样决定好不?”
处于极端痛苦状态的雷荣鲜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幸运的是,前方不远处有一个道班,我在考虑对策时已注意到了。时间一分一秒地消逝着,考虑到我今日必须长驱104里,于天黑前赶抵荣许兵站,时间已刻不容缓,我迅速掏出两盒阿诗玛给他,并指着那个道班告诉他,再咬咬牙坚持走到道班门前,请道班的人帮忙拦辆车,不行的话,就暂时在道班住下,养好脚伤再走……
觉得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后,我便将他的水壶里剩下的水加入我的水壶中,又背起行囊,一个人快速前进了。
14时35分,翻抵海拔3908米的觉巴山顶。这是走川藏以来的第九座大山。山顶有经幡若干,并又能望见远处那已变得更细长的澜沧江了。
在山顶一能避风的土坑里,我猫下身子,吃了3个馒头、半包榨菜后,便迅速下山。下山前的最后一刹那,我望见了雷荣鲜正在另一侧的山坡下,一步一步痛苦地,向那个已离他很近了的道班挪去……
有个奇遇已过去很长时间了,我至今还没有弄明白这到底算怎么回事儿?
那天我在翻觉巴山时,在距山顶尚有十余里地的山坡上,突然飞来两只乌鸦,开始在我的头上盘旋。起先,我并不在意,只看了它们一眼,仍径直赶路。不料,它们非但不肯离去,而且还飞得越来越低,那“呱呱呱”的叫声烦透了我,并引起心跳过速。这,我就奇怪了。“莫非前方有什么情况,它们想提醒我?”我想起了兵法中“鸟兽惊起,疑有埋伏”的经典,心道:“莫非它们对我有‘意见’,想‘报复’我?”我小心防护着自己的眼睛……
它们仍穷追不舍,“呱呱呱”的吼声又从山谷里回转过来,令人毛骨悚然。我便不断加快着步子,想甩掉这两个家伙。讵料,不久,它们竟然又肆无忌惮地发展到用两只脚爪子钳着小石头来掷我!这一动作,使得我目瞪口呆了好半天,我被搞得啼笑皆非了!
就这样,它们一路不停地骚扰我,我则无可奈何到加快步子走,前后共达十余里。奇怪的是,一俟我翻抵觉巴山顶,心有余悸的我再抬头看时,那两个家伙不复再见。
记得,在我们中国民间,乌鸦的口碑一直是不怎么样的。有谚语道:“喜鹊叫,好事到;乌鸦叫,坏事到。”为此,到了山顶后,我就特地留神了一下,看看是否真有什么坏事在那里。结果,没有。
真的,至今我还是莫名其妙。
当晚9时30分,我赶抵位于东达拉山下的荣许兵站。在这之前,雷荣鲜在一辆从我身边疾驰而过的军车上向我挥手呐喊,至此,我松下了一口气。
这天,我长驱104华里,我深知,这在高原上是极不容易办到的。当然,这是就一般人而言。
荣许兵站门前的牌子上,赫然写着:“海拔4100米”的字样。我在这牌子前凝视了片刻后,嘴里一字一顿地道:“明天,如果我能成功,我将把海拔5008米的字样写进我的纪录中。从此,川藏路上就不会再有能挡得住我直抵拉萨的大山了!”
荣许兵站的边上,有一个尚未通电的藏族村庄。那天晚上,村里的藏民们便来靠柴油发电的兵站看电视。看完电视后,似乎还不尽兴。那些身姿美丽的藏族姑娘又和大兵们搞了个“兵民同庆”。为了养精蓄锐以对付明日东达山那关键的一役,自认倒霉的我,只能忍痛割爱,抓紧时间就寝,一个人在床上,聊以窗外那高亢、悠扬的藏族长调进入梦乡……
第二天,是我“壮行全中国”以来少有的艰难日子。上午8时30分,在荣许兵站吃过早饭后,发现无干粮可带。虽然站长答应过给我准备一点的,但开饭后,炊事员却不知哪儿去了,如果没有干粮,对一个要于当天在高原上长驱一百里地的人来说,将意味着什么?正在着急时,我发现厨房的角落边有一些风干了的米饭锅巴。我觉得已没有征得什么人同意的必要了。迅速装了一小口袋后,便急速上路。
出发前便知道正下着小雨。考虑到在海拔近5000米的高度上多留一天,便多一天的危险。为此,我决定冒雨前进。
出得兵站不远,便看见山坡和路边有几个牧人的毡包,有一个藏族老阿妈正在清晨的风雨中趑趄着前去给奶牛挤奶。想到这些牧民,在这样高的山上,又在风雨中熬过了一夜,两眼不禁潮湿。不是亲眼看到的人,很难完全体会到这其中的不易。但他们是自由和勇敢的人们。
我观察到不少藏族人,尤其是牧区的人,走路或干活时,常有直不起腰来的现象。这同常年生活于高寒地区,仅以一顶毡房躲避风雨,及夜卧于铺在地上的毡垫、蓄皮上有关。风湿关节炎、胃病、肺炎是藏区放牧地带的常见病。当我们喝着牛奶,吃着牛羊肉,穿着漂亮的皮鞋和皮夹克的时候,不应忘了远方的那些人们。
12时30分,抵达东达拉主峰下。远远望去,东达拉山高入云霄,白雪覆顶。时令虽已6月,然在山脚下也能感觉到袭人的寒气。此时,我的腰部以下已完全湿透,加上早晨仅吃了4500米左右了,是万不能停下来的。为了补充些热能,以便还有体力翻过山去,我迅速卸下背囊拿锅巴吃。拿出那包锅巴后,又立即将背囊背在了背上。在无数个严寒中的野外,我常常无法将背囊放下休息一会儿。因为,一旦我放下,我背后的那面可以用来挡避风雨的“墙”就没了,而前后夹击下的冷,是非常让人受不了的呵!为此,尽管我常常累得受不了,也走不动了,我也得咬紧牙关,继续背着那背囊,以尽可能保留住身背后的那点点“热量”。风雨仍在肆虐,我边走边贪婪地啃着干锅巴。那一块块泛着黄色的米粒的锅巴,虽然硬了点,但吃起来挺香,且十分耐饥。此时此刻的这点东西,只要能维持我的热量和生命,即便有人拿一座“金山”来换,也休想从我的手中夺去了!
13时,在大半山腰,经过一个叫“20道班”的地方,我站在门口喊了几声,出来一男一女两个看守房子的藏族道班工。我问:
“到山顶的还剩几里地?”
“还有5公里。”那男的答。
“你的,怎么走路的?”那女的问。
“是的,走路。”我答。
“你的行不行?不行的,进来休息一下。”女的又道。
“休息的,就走不动了。酥油茶的有没有?我的,冻得不行了!”我问道。眼中射出恳切的光,身子打着哆嗦……
“啊,你的进来等一会儿,我们马上的给你的做!”他们俩一起说。
“啊,那就不麻烦了,我的一刻也不能等了。”
“这种时候山上不能走。不行的话,你就住下吧!”那男的最后说。
其实,我多么想就此缓一口气呵!但是,考虑到在这样的高度过夜,又要多一次“长眠不醒”的危险,我只得咬紧牙关,继续向风雨中的山顶前进……
14时25分,我终身难忘的时刻!浑身里外湿透,背着40公斤装备的我,终于在狂风暴雨的交加中,在那漫长泥泞的山路最后的一个山回路转处,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傲然飘扬在山顶的寒风中的那片藏族经幡旁……
在到达山顶的一刹那,尽管我的心陡然像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似的,泪水已湿透了我的眼睛,但我很快就使自己平静了下来。理智告诉我,不能过于激动,必须尽快下山。
在山顶上,我做了两件事:用一分钟测一下心跳,结果是118跳;又用一分钟时间边环顾山顶四周、边感觉身体状况,结果是,除了头脑略感胀疼外,别无不适。
两分钟以后,我便开始下山……
东达拉山,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徒步上到海拔5000米以上的高度。在此以前,我对这个高度没有把握,并怀有恐惧,我作好了可能会遇难的准备。
科学测定:在海拔4000米以上空身步行,相当于在平原上背负20公斤重的东西;海拔4500米以上,为人类不能永久居住地带;海拔5000米以上,为“生命禁区”。东达拉,是我实际负重80斤第一次孤身徒步闯过的“生命禁区”。这样的一个尝试,使我愈加明白,人类在向艰险环境挑战时,信念和体能均不可或缺。在很多情况下,与其说我们战胜了外部环境,倒不如说,我们战胜的是自我。
尽管在这以后,我又多次经历过更高的高度,但东达拉是那样地使我刻骨铭心!没有东达拉,也就不会有以后。
20时20分,在精疲力竭,下行到距西藏左贡县城尚有6里地时,先期抵达那里的雷荣鲜出城迎到了我。他告诉我,因前方泥石流塌方,车辆悉数被阻,他便被“抛”在了左贡。到左贡后,便在一小饭馆急忙服下一片速效伤风胶囊。吃饭时,一云南勘探队的干部告诉我:前年,有来左贡经商的父子俩,在翻东达拉山时,父亲尚未上到山顶,就当场“劈叉”(藏语:“坏了”的意思,此地引申为人死了。)当儿子的,只得将其父埋在路边,含泪下山。前不久,云南来左贡援建水电站的一技术人员因不适合高山反应,单位派车送回。讵料,车行至东达拉山顶时,当场“息啦”(藏语:死)在驾驶室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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