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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千里戈壁

八万里路云和月----著名旅行家、探险家余纯顺的故事(告诉你什么是真正的徒步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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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1-25 11:27:39 | 显示全部楼层
10.巴尔兵站
     海拔4600米 1994年8月9日 冰雹、阴、大风、雨

     凌晨1时,昨日黄昏乍起的狂风在戈壁滩肆虐得更疯狂了。原本就没敢合眼的我只能手、脚、手并用地抵住那小帐篷的撑杆,祈祷老天爷千万别把那可怜的铁皮撑杆给折断了……

     在狂风的呼啸声中,也不断有群狼的嚎叫和狗吠声。这些叫声时强时弱、时远时近,令人毛骨悚然,不敢掉以轻心。

     昨晚支帐篷时观察到狮泉河在我的北侧,河的南岸影影绰绰有一些牧人的帐篷,这使我感到有些欣慰。一般来说,8月的西藏高原的狼很少伤人。因为这季节有羊群放牧在外,狼群就随着羊群走,所谓“有羊的地方必有狼,有狼的地方就有羊”。为此,我常笑想:这羊群岂不成了狼群的“活动粮库”了?

     人常说,狼的天敌是牧羊狗,但也有倒过来说的。反正它们原本都同属犬科类,大概也和人类的同姓一样:“五百年前是一家”吧。

     我的单人帐篷距狮泉河边大约2公里。2公里在一马平川的荒原上并不遥远。我深知,如果不是狮泉河边的羊引开了“狼们”的视线,则它们一旦掉头奔袭我的话,真是再容易不过了。为此,我常下意识地拧亮手电,掂一掂我那把一到夜间便出鞘的藏刀。七年来,每遇此类非常时刻,我总渴望有一件现代防身武器。然而,我从未得到过。

     凌晨2时50分,有一种奇怪的声响似乎是从宇宙的深处传来。不久,我的帐篷顶上就响起了急剧的劈啪声。我端坐于帐篷内凝听片刻后,便自言自语道:“这不像雨,是冰雹。”

     我拧亮手电,悄悄掀开帐篷一角,顿时有一股冷气袭来,我看到帐篷外的地上有冰雹在蹦跳,且地上已发白。我心想:幸亏这冰雹才蚕豆般大小,如果大如鸡蛋,便够呛了!

     冰雹过后,风就小了。风小时,我便趁机睡着了。

     清晨醒来,荒原已平静如初。钻出帐篷,发现四周有一些零乱的动物脚印,这说明夜间曾有不速之客光顾过此地。至于是什么动物,恐怕只有问老天了。

     宿营地处没有水源。饿着肚子边前进边寻找着水源。走出7公里、遇到一条水流,大喜。这才刷牙、洗脸、吃早餐。一切按程序来。

     饭毕,正欲起身,前方来了一辆卡车,卡车在水流边停下加水。这是上天赐我的良机,赶紧上前打听,方知望眼欲穿的巴尔兵站就在3公里外。车上那位叫符新民的甘肃青年商人还告诉了我从拉萨至普兰、从“神山”至仲巴县那几段无人区的大致情况,这对找不到前方详细资料的我来说,是个重大收获。

     只要不被山体隔断你的视野,阿里高原从整体上看,皆为能瞭望得很远的荒原地貌。但在每一个局部地段上地势的起伏很大,旅行者经常会身不由已地如同走在迷宫中一样,每每在翻过一个山岗时才惊觉要找的目标已近在眼前。13时50分,在翻过一面漫长的斜坡、涉过两条河后,便走到了巴尔兵站。如果早知道这样,我昨日定会再坚持多走两个小时,那样,就不必在荒原上露宿了。

     巴尔兵站海拔4600米,处在“生命禁区”,自然也是一处极不适合人类生存的艰难地带。

     该兵站的站长因事外出,只有军医王宝和两个小战士留守。王宝初见我时便堆出一脸的疑惑。当时我的模样确像个流浪汉,而且有点探头谈脑。我之所以如此,是因为经验告诉我,进军门时往往有凶悍的军犬出其不意地来袭,我不可不防。

     我请求王宝让我在兵站内住两天,王宝还没听仔细便指了一下邻近房子内的空荡荡的、没有任何被褥的大统铺说:“要住就住这里吧,每天10元。”我又要求买些食物给我,王宝说:“可以。只有罐头。10元一罐。”我知道这价格贵得没谱了,但我忍住了不说。在管仓库的小战士给我拿菠萝、糖水梨、红烧猪肉等罐头时,我终于忍不住叫出来了。因为有些罐头的出厂日期竟是1972年,比那两个小阿兵哥的岁数还多出2年!那小阿兵哥说:“那就8元一罐吧,有卖给你就不错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我们来西藏后就只能天天同这些东西打交道。”正当我抱出十几个罐头欲付款时,原先漫不经心的王宝指着我背上的“徒步全中国”的标志问:“你背上的字是什么意思?”

     他们终于明白了我的来历。于是,罐头便免费了。住处也免费、并被换到了“首长休息室”。王宝事后说:“不好意思,开始不知道你是‘徒步走访全中国’的。”

     王宝说他已好几年未下山了。长年处在“世界屋脊的屋脊”,长期生活在高寒缺氧的自然环境中,难怪反应也变得迟钝了。我观察到:他的脸色灰黄、嘴唇紫黑、指甲朝外翻……这些都是很明显的高山反应。

     那两位小战士稍好些,毕竟来高原的时间不长。他们当兵三年便可复员回家。他们告诉我:今年5月,有两个一起入伍的小老乡,坐大客车由新疆叶城来阿里,中途因高原反应死在半路上。为此,他们愈加认为孤身一人走遍西藏简直难以置信。他们目前唯一的愿望是,在回返家乡时能到西藏自治区的首府拉萨看一看。但由于回内地时发给的车资只够从新疆走,因此就无法去那座圣城了。他们的家乡远在四川、陕西和甘肃。

     王宝同我拉家常时也说些很实际的话。他调资后的月薪为人民币700元,而在繁华西安也是军医的战友为560元。但“山下”福利高,各种收入多,不像“山上”是死工资,而两地的环境却如此悬殊。

     他还要熬些年才能回“山下”去。

     当晚,我同官兵们一个灶上吃饭。在以往的6天半中,我仅吃过一顿热饭,喝过两次开水和一次酥油茶,其余皆食以压缩干粮就雪山上流下来的水,外加几根四川榨菜。

     是夜,巴尔兵站的上空下起夜雨,气温骤降。

     睡前,王宝告诉我一个非常坏的消息:几天前,附近草原上发现鼠疫,阿里地区防疫站已在兵站附近设卡,步行恐怕难以通过……

     这个消息对我而言,不啻是五雷轰顶!

     在“壮行全中国”的过程中,这种“准备”和“能力”给我带来了极大的便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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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1-25 11:28:19 | 显示全部楼层
11.鼠 疫
 
     海拔4600米 1994年8月10日 阴、雨、大风


     昨夜听说的那个糟透了的消息简直令我伤透了脑筋!我搞不懂,为什么在如此艰难的旅行中,还会平添出这样的麻烦来?!

     上午,在兵站用完早餐,便径直去王宝告诉我的阿里地区防疫站的帐篷打探究竟。

     那顶帐篷就搭在兵站附近前往普兰和札达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路上。很明显,这俨然是一道关卡。防疫站的一藏一汉的两位工作人员接待了我。事情的原委是这样的:前不久,有几个游牧的藏民在阿里门土草原上发现了三只暴死的旱獭。他们将此事报告了阿里地区防疫站。防疫站的工作人员经过检验,断定这三只旱獭是因感染了鼠疫而死。与此同时,同西藏接壤的印度正在流行震惊世界的大规模鼠疫。为了控制疫情,阿里地区防疫站迅速在同往门土、普兰和札达的路口设卡,对来往车辆和人进行消毒、检查和登记。

     防疫站的那位藏族工作人员名叫次仁旺堆。“次仁”和“旺堆”在藏语中分别是“长寿”和“有权”的意思。对于我的旅行,次仁旺堆既表示了理解,也没忘行使他的“有权”。这是基于对控制疫情的需要,也是对我本人负责。他警告我:“要么退回去,要么坐车通过疫区。”

     次仁旺堆的警告不是没有理由的。历史上阿里草原流行的几次鼠疫,常伴随有大量人畜死亡。西藏自治区防疫总站内至今还挂有一幅凄惨的照片,记载了一家藏民因食用了一只旱獭,而那旱獭偏巧感染了鼠疫,结果全家八口人死了六口,只有老奶奶和小孙子活了下来,因为他们没有牙,吃不动肉。

     在鼠疫流行区,只要人畜喝了感染过鼠疫的水或碰上感染过鼠疫的物体,就会感染上鼠疫。感染者发病很快,24小时之内即会发高烧,此后高烧不退,不出三天就没救了。死时全身发黑、非常痛苦。

     次仁旺堆他们谈虎色变,巴尔兵站四周人人自危。看来,我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

     然而,退回去是不可能的,坐车通过也不合我的作风。我不想使多年来完全以徒步方式走访全中国、尤其是徒步走访全西藏的计划在阿里的中途“搁浅”,怎么办?!

     经过紧张思索,我决定说服防疫站,让我一如既往地继续前进。尽管这可能以生命作为代价,但我别无选择!

     次仁旺堆他们被我说服了,其实是被我决意走完全西藏的精神感动了。但他们提出,若要继续走的话,就不要去札达了,因为那里更危险。应该直接前往普兰,并且要以最快的速度穿越巴尔兵站至门土草原这段区域……

     我权衡再三,决定采纳这一提议。好在札达并不在新藏路上,并不影响走完全西藏的计划,但要放弃它又是十分痛苦的。

     札达,旧名托林。位于优美的象泉河畔,是阿里地区海拔最低的一个县,也是一个被众多土林簇拥着的地方。前往该县要翻越两座海拔5000米以上的老子大坂和儿子大坂。盘山途中景色诱人。

     西藏史载,吐蕃王朝灭亡后,西藏进入四百年的分裂割据时期。吐蕃王朝最后一代赞普朗达玛被谋刺时,他的两个儿子尚小,权柄被两派贵族操纵,分别控制着卫藏一部和山南的东部。双方对峙,连年征战,一直延续到他们的后代。后来,朗达玛的一个名叫尼玛衮的曾孙在他的父亲又被害后,带领亲信及一百名骑兵,向西逃亡到荒远的阿里布让(今日的普兰县),并与当地地方官的女儿结为秦晋。此后,尼玛衮经过惨淡经营,终于又成了雄踞一方的新兴的地方封建势力。后来他又生了三个儿子。在儿子长大后,又让这三个儿子分别控制着三个小政权。其中,幼子德祖衮控制着象雄(即今札达县)。此后,德祖衮的大儿子柯日不仅继承了父业,而且还将其伯父的地区也归并在自己的名下。但他最伟大的事业,是开创了长达七百年的藏史上有名的古格王国。

     星移斗转,沧海桑田,如今古格王国的先民们——按照藏传佛教的说法,他们都进入永无休止的轮回中去了。那么,古格王国的遗址今何在呢?我们知道,人类史上的任何朝代都会在地球的表面或多或少留下它的痕迹的。这,也是我去阿里前即心向往之的事情。

     去阿里前,我曾看过有关资料。古格王国遗址西距札达县城廿公里左右,是个依山而筑的古城堡群。那土山高300米,山上有300多间房屋,300多孔孔穴和三排10余米高的佛塔,以及一些碉堡、工事和地道。其中尤以红庙、白庙和轮回庙等最为壮观。使古格王国遗址身价倍增的是那些至今仍存留于庙堂之中的风格各异的壁画、雕塑和石刻。三者中又以壁画著称,比之西藏其他地方更具活泼和写实的个性。此外,王宫四周还有几座著名的古庙遗址,以及当年堆放战俘尸体(如今已成为干尸)的藏尸洞……

     世袭十六个国王、有七百年江山的古格王国在西藏的历史上占有重要和特别神秘的一页,它的兴废至今仍是个谜。有说是同时代的达拉克人(今克什米尔)使得古格的最后一个国王人头落地的。就连遗址本身也有异议,有些学者认为,该遗址也许是早在古格前的象雄国的王宫遗址也未可知……

     在雪域高原,在这块地球的表面上隆起得最高、而又千年不语的隔世之域,许多事情就是这样:真切而又虚幻,扑朔迷离、莫衷一是。或许,这就是西藏的魅力之一。

     这次我不能去古格了,是这场不期而至的疫情使我一时还难圆古格之梦。
浪迹天涯多年了。窃以为,宇宙间万事万物的存在和遭逢都是有其理由和缘分的。当理由不充足、缘分未显时,勉强从事便没有意义。

     我很想到古格去看一看,倒不是因为“不到古格就等于没到阿里”这句话。为了走遍西藏,我已四上高原了。为了古格这个“失乐园”,莫非我还会第五次进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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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1-25 11:29:14 | 显示全部楼层
12.看见了高压锅
     海拔4700米 1994年8月11日 多云、大风

     在巴尔兵站得到喘息的机会是十分宝贵的。因为吃的是热饭菜,又补充了些叶绿素,加上晚上睡在室内,故很快便恢复了些元气;就连前几日一直呈蜡黄的小便也转变成了白色。

     本应多休整几日的。但为防防疫站反悔对我“网开一面”,我明白,事不宜迟,得赶紧前进。

     临走,军医王宝为我多蒸了十几个白面馒头,又给了我几块压缩干粮、四川榨菜和一些饮用水。应他的请求,我同三位军人以远处的雪山为背景拍了合影,答应走出阿里后给他们寄去。

     走过阿里地区的防疫站的关卡时,次仁旺堆又郑重提醒我多加小心,并给了我几包“增效联磺片”用以对鼠疫的早期预防。我将这些药片用塑料袋包好,藏在贴身的口袋内。

     走出巴尔兵站后,仍能在沿途零星地看见牧人的毡包以及他们赖以生存的牛羊。我猜想他们并非不知道这一带发生了鼠疫,因为他们是土著居民,他们离不开这片生养他们的草原。

     一路上,我始终坚持不喝“死水”,不涉足鼠洞和旱獭洞多的草甸子,仅在光秃的戈壁滩上前进。戈壁滩是连这些“肇事者”也不屑一顾的地方。戈壁滩源于蒙古语,其意是“没有水的地方”。此外,我始终节约着喝从巴尔兵站带出的水。因为负重已过极限,我实在带不了更多的水以维持到走出疫区,而喝野外的水是最容易感染鼠疫的渠道之一。

     14时50分,前往路边一牧民毡包内讨茶喝。主人是位带着三个孩子的藏族女子。这位背上驮着一只水桶的女子原先要去溪边汲水的,发现我向着她的毡包走去,便笑盈盈地返了回来。她走近我时流露着的神态连同她那面相,一望便知,是生活在僻乡之壤、善良之邦的那类人。我便在她的示意下放心地先她走进毡包。

     毡包很小,用牦牛毛编织而成。毡包的底围皆用草坯堆垒护靠,起到防雨、挡风的作用。

     因为我学的藏语不够用,而生活在草原深处的人几乎都听不懂汉语。于是在大部分时间内,她自顾说她的话,我自顾说我的话,尽管都听不懂,但也能明白一点意思。

     那两个大点儿的藏族男孩子的扑闪扑闪的眼睛纯净得如小牛犊似的,头发也都是“自来卷”。我摸出两个白面馒头分给他们,他们伸出脏兮兮的小手接过去了。

     没等我明确要求,女主人早已拨燃火炉尚存余温的灰烬,将原先就打好的酥油茶温热,倒进碗里后,用双手端给我。在未倒酥油茶前,我瞥见女主人先将那碗置于胳膊肘下,用藏袍象征性地擦了一下。我没有感觉这有何不妥,只是觉得她的这个动作和待客心理非常典型地体现着藏人惯常有的淳朴和天真。尽管她的藏袍上沾着不少油腻,但我假装没有看见。

     那酥油茶非常香浓,喝上几口便顿觉力气倍增。令我始料未及的是,这位女主人还煮有米饭和炒有青椒羊肉片等菜,而且米饭还是用高压锅烧成的。

     酥油茶尚未喝完,女主人就开饭了。她先给我盛了一碗,并装了不少菜。但我谢绝了,因为我知道我若加入进去的话他们就不够了。

     同高压锅烧饭不相协调的是,他们吃饭时既不用筷也不用匙,他们用手捞或用小刀拨。我还看见女主人一面用手将干羊粪添进炉内,一面仍用此手捞饭吃。但我并不感觉奇怪。此类习惯我不仅在阿里,并且还在西藏其他地区的大草原上同样看到过。每遇这种情景,我就作如是想:草原上的一切皆以青草为根本,只不过经马牛羊的肚皮转换成了另一种形式而已。如果你想到草原是那么壮美,青草儿是那样苍翠,草原上的人儿是那样敦厚,而那里的生活环境又如此不易的话,对有些事你就会忽略不计了。

     16时,我起身轻轻抚摸了一下女主人怀中那个最小孩子的脸,给了三个孩子每人一张5元的人民币,对女主人“双手合十”,说了“吐机气”(谢谢)、“扎西德勒”(吉祥如意),便继续前进了。

     上路后,心情沉闷了好长一段时间。我敢肯定,很多年以后我仍不会忘却在走出阿里高原的途中进过的这顶毡包。一顶毡包即是一个缩影。尽管他们既保留着酥油茶、牛羊粪烧火和席地而睡的“古风”,也同时引进了高压锅、大米和青椒,但毕竟距离现代文明还那么遥远;尽管这是人世上与世无争、自给自足、心灵最自由的生活,但那种生存的艰辛,那份多少能让人感觉出一点的置身于孤立无援中的无奈,终究也无法掩饰地凸现了出来。这一切,只有走过这片地球上最艰险的地区,聆听过吹拂在荒原上的寂寥的风声的人才能由衷地感觉得到。

     18时,已走出30公里,决定在一避风、干燥、且有活水流动的地方支帐篷宿营。

     从巴尔兵站带出的饮用水已喝完。支好帐篷便去附近的山涧边汲水。汲水时观察到水边的草甸子上有数不清的鼠洞和旱獭洞。黄昏时分,正是这些鼠和旱獭跑来跃去寻觅食物、到涧边饮水以及招呼交配的时候,当然,这也是最易传播鼠疫的时刻。但我别无选择,失去了水便意味着失去了体力。我唯有小心地绕过那些洞口以及遍地皆是的它们的排泄物,在流动的涧水中汲足了水后赶紧离开。

     我的帐篷搭在一个山沟的沙地上,这是鼠和旱獭不来打洞的地方。至于我汲的水中以及我的鞋底上是否含有或沾有鼠疫,只有碰运气了。我觉得自己似乎有点像拿自己的生命作赌注似的。

     一切停当后,离开天黑还有三个多小时,我便坐定在帐篷前静静地环顾着眼前的这些自古以来就在那里的雪山、河流、草原和天空。除了流水和风声,高原的这一隅显得十分宁静。此时,太阳已经西斜,四周的群峦中,除了雪顶仍闪烁着耀眼的银光外,其余皆已渐渐笼罩在深黛色的阴影中去了。我常常会在这样的氛围中陷入我把它叫着“冥思”的一种状态。我不知道这种状态是否可以称作“忘我”抑或“天人合一”。我也不知道,此时此刻,我们这颗蓝色星球上的其他人是否也如我一样地陷入在这种出神入化的状态中。

     当我将思绪引领回自己身上时,我感觉到自己的心境非常平和:没有忧伤,也没有快乐;没有愁苦,也没有兴奋,真个是“既来之、则安之”也。

     记得在走甘肃五凤山时,有一位在山中修炼了十五年的道长对我说:“见到你后深感自愧弗如。走遍中国才是真正的大修炼啊!”对这句话,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我一直不得要领。我常常在问自己:“我是在‘修炼’吗?并且又何以理解他说的那个‘大’字呢?”古人云:“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从前我可一直是这样的人呵,何以一下子就变成“大修炼”了呢?然而,等到我四进西藏,尤其是走上阿里,每日里搭一个小小的帐篷,独自面对这高天厚土下千年不语的日月山川,面对孤独、面对死亡时,我才真正感悟到了所谓“修炼”的实际含义了。

     但我还不敢说自己是大修炼了,所谓大修炼者,其实就是指达到了某种“境界”,而所有“境界”都是至上的、无极的,此生不敢妄求。但我可以说,从前的那个余纯顺已经“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新的”余纯顺。有许多从前我耿耿于怀、斤斤计较、自认为很重要的东西,现在已不重要了,永不会去想它们了。相反,有些从前不经意的、不视为人生万不可失的东西,如今却认为很重要、很重要,以致须臾不能或缺了。

     旅行,尤其是徒步旅行再造了我。她使我从无知走向充实;从浮躁转为平和;从狭隘渐入宽厚。尽管在这个过程中,我忍受了常人难以想象的磨难,经历过很多次孤立无援的日子。其间的艰险卓绝、辛苦劳累,实在是难以尽言。但我仍无怨无悔,至死不渝!有什么能比一个“迷途的羔羊”从迷惘中走出来,得到新生更荣幸的事了呢?!

     时至今日,我已多有感悟。其实,生命只是一个过程,结果不很重要。如果你在这个每天都实实在在要面对的“过程”中,都没有及时完善自己、感悟生命、拥抱生活的话,那么“结果”又有什么用呢?!为此,我常在旅行途中告诫自己:“你现在是以这样一个独特的方式来表达自己对生命的理解、对自己祖国的热爱,以及对整个人类的关注。吸引你的并非旅行的所谓结果,而是旅行途中的这个过程,是旅行本身。走访壮丽河山时,路虽同样伸展在每个人的脚下,但你却要用心去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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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1-25 11:30:12 | 显示全部楼层
13.我成了“危险分子”
     海拔4300米 1994年8月12日 阴、大风、雨

     清晨醒来,看见帐篷上挂满水珠,昨夜下过雨了,我却睡得全然不知。这应该说是我的福气,“出门没有车,吃的没有鱼”没多大关系,但觉是一定要睡好的。倘若连觉也睡不安稳了,白天就没有足够的体力维持前进。

     不忙收帐篷,要等太阳出来将它晒干。可别小看了帐篷上那点雨,说句不好听的话,背在身上就像背了具死尸似的沉。

     又绕开那些鼠洞和旱獭洞,跑去山涧边洗漱、汲水。在水边的当口,看见几个旱獭在洞口探头探脑,心里顿生愤然,指着那几个洞口说:“都是你们这些家伙给我添的麻烦。看什么看!统统给我老老实实地呆在里面,等哥们走了,你们再出来!”
     11时,吃完早餐,收好帐篷,吞下几片所谓防鼠疫的“增效联磺片”,便继续前进。上路后,想到昨日在鼠疫区走了一天仍毫发未损,便继续给自己施加“阿Q精神”道:“我不病我,病焉能病我!”
     今日所经地段均是鼠疫流行的中心地带——门土草原,三只中疫后暴死的旱獭就是在此发生的。沿途,虽见连畴丰茂的水草,却不见任何人畜。但从草原上俯拾皆是的一些曾搭过毡包、安过炉灶的“遗址”来看,不久前这片草原应该有不少人畜的。
     在这片失去了生气的草原和戈壁相间的地方走着、走着,我的脑海里突然掠过一片悲凉的情愫,眼前的景象使我的思绪由近及远地回溯到了久远的从前:现在已经知道,那个邻近门土,现时称为札达、过去曾叫古格的、有七百年辉煌历史的王国已经确确实实地灭亡了。然而,殊不知,在古格,乃至吐蕃之前应还有一个更古老的王国的,那个在人类史册上隐去得更久的古老王国是怎么回事呢?
     1992年秋,我由新疆向西藏进发,途经阿里地区的日土县时,曾了解过新发现的日土岩画。画中的内容反映了藏地远古人类狩猎的场面,画中的动物以马、牛、羊居多。令人惊异的是,画中还出现了现时早已在阿里灭绝了的鹿、斑马和野猪,而在这些动物的生存条件中是少不了木本植物的。为此,人们推测,大约在距今三千多年前的悠长岁月中,阿里地区曾经有过广袤的森林;阿里以东也曾经有过一直连接到羌塘的大草原;而马甲藏布、朗钦藏布、噶尔藏布及森格藏布这四条河流的沿岸,也曾出现过发达的农业。但如今,除了普兰和札达一带尚保存有农耕和少量的森林以外,阿里地区基本上都是空寂的大山、荒凉的戈壁和大面积的无人区了。

     在大工业、商业、手工业以及农业尚未出现的蛮荒时期,远古的人类是逐水草而放牧、猎动物而生存的。古已有之的阿里森林和栖息在森林中的动物、加上后来出现的农业,便是阿里古人生息的理想条件。如果不是,便不会有日土的岩画。但这些古阿里人还不是我们现在已清楚的、曾迎娶过唐朝文成公主的吐蕃人,更不是已能在宫庙的墙上留下精美绝伦的壁画的古格人,那么,他们是些什么人呢?

     西藏史载,阿里曾经确实存在过一个叫做象雄的古国。这个古国最早形成于何时尚有待考证,但古国的鼎盛期,也即象雄王赤维式吉希日在位时期,人们还是清楚的。当时,象雄国曾分为外象雄、中象雄和内象雄三部。这三部分别控制着现时的多康、卫藏以及阿里、拉达克的广袤的地域。

     据《象雄年续》载:象雄国到了李迷甲国王时走向衰败。但即使在最衰败时期,象雄也拥有一支近百万人的军队。根据比例推算,象雄国的人口在一千万以上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岁月如白驹过隙,转眼间,几千年就过去了。时至今日,已经没有人会在意,在20世纪末叶的某一天,一个对传说有着超乎寻常的痴迷的旅行者会独自来造访这片如今已显得空旷的荒原,并且在他的游记中重提这个古代邦国的那段光荣岁月。

     对于象雄的亡因,如今的学者没有一个能详加论述,在保存下来的藏地的典籍中,对这个谜一样的王国的记载,也仅是片言只句。

     除了战争和来自地球本身的自然灾害以外,可以想见的原因不外是,拥有千万之众、生存了上千年的象雄人的繁荣,是以破坏生态平衡为代价的。昔日象雄人几千年中砍伐大森林,一如当代的阿里人10余年中将狮泉河边的红柳林砍尽杀绝一样。当森林消失,致使水土流失、动物逃遁、气候变坏、土地荒芜后,等待象雄人的,便只剩下割舍这块温柔的家园,走向新的陌生的土地这一条路可走了。

     同南极、北极并列的“世界第三级”——西藏,以其险峻的地理环境、神异的宗教氛围和独特的风土人情著称于世,是这个星球上尚未被人类探清其底蕴的最后一块地方,而阿里则是“西藏的西藏”。如今,象雄的光荣已荡然无存,昔日舍弃家园、寻找新地的象雄人也早已成了异域的人民。几千年前占据西藏一隅的象雄王国拥有一千万的人民,而几千年后的整个西藏的人口才不满三百万。于是,就留下一个千古之谜,让后世子孙作无尽的悬想和嗟叹:这几倍于现时西藏人的象雄古民究竟去了哪里呢?

     这几日的行走中,我常因不绝如缕的思古之幽情而浮想联翩。我常想,千万年来,长眠在地下的先人,不知要比当今尚活着的人要多出多少倍;我们的现在,便是将来的历史。

     鉴于象雄的历史之悠久、影响之广大,不少学者认为,人类还应该面对和正视一个不亚于“玛雅之谜”的“象雄之谜”。

     象雄、玛雅以及众多别的邦国的灭亡,是人类生存历程中交过的学费。这体现了人类和自然的游戏规则永远是:你进我退。

     当今的人类应珍视我们周围的生存环境。如果说,地球洪荒时代的象雄人和玛雅人可以在一夜之间,那么大范围地走得远远的话,则当今的、遍布寰宇的人类已无处可去……

     18时,有一条如白练似的蜿蜒在草甸子上的河水横淌在了我的面前。我看见河的对岸有一些房屋,我知道,门土草原已被我走完,那有房屋的地方,便是我今日的目的地——门土。

     我没有向河湾左侧的那座桥走去,我观察到那里也有一个阿里地区的卫生防疫站在检查来往的人、车,以遏止鼠疫的传播。我站在原处未动,像是吸进了一大口凉气。我很清楚自己在鼠疫流行的中心地带步行了两天的身份。他们决不会欢迎我这样的“危险分子”,甚至还有可能会扣留我,我当好自为之。

     我在河边考虑了片刻,意识到自己的当务之急唯有走出阿里、走遍西藏,我实在已没有更多的精力来应对可能出现的麻烦。

     18时30分,我脱下长裤和鞋子,从一处大桥上望不见我的有利地形涉水过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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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V.Master]伴坛终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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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1-25 11:31:58 | 显示全部楼层
王娇娟 发表于 2013-11-25 10:07
就知道鄯善雪狐他们去过,呵呵,想去的地方太多了,没有一个月时间不打算去新疆。不想走马观花。刚去了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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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V.7]常住居民I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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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1-25 11:32:48 | 显示全部楼层
有时间慢慢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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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V.Master]伴坛终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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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1-25 11:33:23 | 显示全部楼层
钦州雪豹 发表于 2013-11-25 11:32
有时间慢慢欣赏

谢谢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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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V.Master]伴坛终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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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1-25 12:47:29 | 显示全部楼层
千里戈壁 发表于 2013-11-24 21:50
哈哈,菜菜你是第一个阅读此帖的。
真正的徒步,除了这三种情况,绝不允许借助交通工具的。

姜哥,俺可是看到13节,看了近一个小时,才回帖滴。应该比菜菜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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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V.8]以坛为家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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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1-25 13:06:37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想说的是。雷殿生,,这个人徒步中国十年,,建议你百度搜索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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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V.8]以坛为家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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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1-25 13:35:32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有他的书。他是离我最近也是最早的一位旅行家,是他告诉我什么才是真正的旅行。
缅怀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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