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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
发表于 2012-7-20 21:42: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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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康人嘎子 于 2012-7-20 21:44 编辑
鼓锣声唢喇声突然在后街响起,是三天后那个阴暗的早晨。躲在阴暗里的我像猛然推到阳光下暴晒,从眼睛到全身的毫毛都有些不习惯。
我靠在窗户下,手指沾着口水,很想把窗户纸掏个洞。我想看看经过这里的花轿,想看看轿里打扮成新娘子的菜花。我没敢掏,心里压着沉重的东西,我知道像这样没人性的爹爹,早就不该有这样的干女儿。
砰砰砰,门板又让人敲得摇晃。武大娘的声音在门外喊,喂,别像个躲藏在鼠洞里的老耗子,怕见人了。今天是你女儿的大喜事,她说了,她不想看见恶心的你。可你不能不见她。你打开窗户吧,我让轿子停一会儿,你看一眼我们就走。
我指头把窗户纸掏了个大洞,看见了一片红艳艳的东西在晃动。我眼睛睁开钻出洞,看见了坐在红色花轿里的菜花晃来晃去的背影,旁边是挑着一担什么东西的矮小的武老大。泪水花了我的眼睛,我靠着窗户滑在了地上。唢喇和鼓锣朝远处响去,一群孩子闹哄哄跟着跑远。
街上安静了,一条狗在我门前嗅嗅也跑远了。
我掀开了门板,阳光水似的涌了满屋子。我眨着眼睛,使劲吸了口清爽的空气,又左边看右边瞧瞧,街上没有人影。我挑起早就准备好的酒担,左边右边都挑着最大号的酒缸,窖藏了好些日子的陈年老酒沉沉地压着我的肩膀。
我靠着街沿穿进那些僻静的小巷子,警觉地走着,像个小偷。出了城,我才松了口气。在路旁歇下担子,我抬头看看山顶,那片金光闪耀的瓦也温暖地看着我。奶奶的,不管你属于谁,今天你都属于我。今天不陪着你喝完这些酒,我誓不下山。
山路好像变得更细更长,我怎么走金瓦楼都像立在高高的山顶。四周的树林子一片寂静,没有风,鸟儿也歇在了阴暗处听不见一声鸣叫。片片云朵很细很白,天空水似的荡漾起细纹。我埋头一步步走着,担子渐渐像山似的沉重。我知道,沉重的不是我的肩膀,是我的伤口越撕越裂的心。
到了土楼前了,我歇下担子。过去,我一到,楼前的小院里的鸡鸭就闹起来,武大娘就会开门出来,武老二也在林中停止了拳脚,过来抢酒喝。现在,静静的,啥也没有。院子里掉满了枯叶的杂草。楼门和窗户都帖上了封条。我绕着楼转了一圈,静悄悄的啥也没有,老鼠都没见一只。我摸摸冰冷的土墙,油漆剥落的木柱,心里的东西堵得更多了,我闷得快窒息了。我坐在酒缸下,撕开了一缸酒,浓烈的味冲了出来,我看见鲜嫩的熊熊燃烧的火,脸上一片火辣。我舀了一碗酒,大口灌下肚,滚烫的东西变成泪水模糊了我的眼睛。
远处响起劈劈叭叭的爆竹声,大约新郎新娘拜天地了吧,我哈地笑了一声,说没我这个爹,你们拜天拜地都不算数,不算数!
我连喝了三大碗酒,站起来时,天地像个球似的旋转起来。我哈哈笑起来,惊动了一群鸟哗地满天飞起来。
我抬头看看屋顶盖着的金闪闪的瓦片,看着瓦片缝隙里生长出来的嫩绿的草,一股酸涩的东西从喉头冒出来,眼前暗黑了一下,又变得一片血红。我蹲下来,捂住眼睛,知道自已该干些啥了,那是件我预谋了好几天的事。
我又撕开另一缸酒时,听见竹林子里一片哗啦啦响。我心颤了颤,大声喝道,谁在那里!
林子还在摇晃,很热的风刮在了我汗湿淋淋的脸上。我说,好呀,老天爷也想我这样做,起风了。风,大些再大些。风真的越来越大,房子也晃动起来。
我抱起酒缸,把酒泼在门上窗户上墙根上。血红的酒水染红了傲然立着的土楼,浓烈的酒味熏痛了我的眼睛。
我泼光了酒,把土缸子举起来摔碎,心里感觉到从未有过的痛快。
我敲击着火镰,在飞舞的火星里我看见脚边躺着个黑黑的东西。我脚尖踢踢,那东西跳开了,朝我很伤心地喵呜了两声。我认出,是菜花常抱在怀里的那只猫,它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我踏着脚叫它走开,它没动,朝我喵呜喵呜叫得很可怜。
我想,此时心不能软,就一脚把它踢进了草丛,狠狠敲砸了几下火镰,火焰在酒浆里腾了起来。
我第一次发现,火焰升腾起来像一只快乐舞动的手,手越来越多,舞动得越来越快,看得我头晕目眩。从屋外到屋内,我听见一片劈劈叭叭的响,比山下的喜庆爆竹还闹热。那一只只火焰手在风里舞动着,撕碎了这栋高傲地立在我梦里的木楼。
火焰冲破金瓦时,我听见一声轰隆隆的爆响,墙塌了,滚烫的浓烟朝我扑来。我想逃开,一团黑毛朝我扑来,我伸手抓住了一只带着利爪的猫腿,就滚进了浓焰的火海里。
我听见了呜啦啦的唢喇声,还有喜庆的鼓锣声,暴雨似地朝我头顶砸来,将我葬在这片血红滚烫的火海里……
(全剧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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