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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
发表于 2012-6-6 20:0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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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康人嘎子 于 2012-6-6 20:01 编辑
我早就忘掉了那天是晴是阴了。
在叙述这个故事时,我还是把它放在一片暖烘烘的夏日阳光下。阳光真的很猛,暴雨似的从树叶缝隙里筛下来,难耐的燥热惹得满树的蝉噪,吵得让人心烦。我躲在树荫下,双脚浸泡进一大盆凉水里,抱着我的豹子头,手舀凉水浇在狗的身上。
狗半睁着眼睛看我,一副疲倦得快睡过去的样子。我又把它摇晃醒,它猛睁眼睛,圆圆的,一只青绿一只血红。我在它鼻头上浸了些凉水,又把水浇到它燥热的身上。我这样做其实是在做戏,我听到潘大嫂劁猪的响板叮叮当当响了过来。
我的心捏成了拳头。
响板在我耳旁缭绕时,我故意没抬头,翻开狗雪白的肚皮在凉水里浸着,狗舒适得眯上了眼睛。
咣当——响板长长响了一声,停了。好一会儿,我听见呼吸声在背后急促起来,像是很累的爬山人。菜花蹲在木盆旁,把她怀里的猫浸进凉水里。
她在我耳边敲了下响板,说你这样做,真不如拿给我劁了。
我说,太阳很热,听听,树上那些虫子都快热死了。
她说,你听我的,把狗让我劁了,就不会这么热了。
我说,热天里劁狗?劁死了你赔?
她说,死了我赔。哼哼,你这狗死不了,有九条命,长着呢!
我说,这是条贵族狗,劁死了,你用你家里那些破缸烂罐都赔不了。
她眼睛翻开了,有水花花的东西滴下来,把响板敲出了竹快板的味。说,狗死了,我用人命赔,咱母女两条命全给你,够了吧。
我举着狗湿淋的肚皮,给她看,这狗能劁吗?
她伸出两只手指,像触脉似的触摸了一下狗的肚皮,又缩回来,在鼻尖上嗅嗅,说一股烧心的味,再不劁,会喷出火来的。
劁吧劁吧,我豁出去了。一只狗劁死了就死了,我不会赖着你母女俩的。
她把劁猪刀咬在牙齿上,牙缝里吐出一句,好爽快,拿酒来!
我舀一碗酸酒给她,她含在嘴里漱漱口,又喷到狗的肚皮上。狗伸出粉嫩的舌头舔舔干裂的嘴皮,眼内有东西闪了一下。
她一只手倒提着狗的后腿,翻过来看看狗的下身,又把嘴里含的酒喷到那里就蹲下来干活了。我不愿看见她那手残酷,就回头看菜花,小女子更瘦了,似乎长高些了,后脑勺上的黄毛金闪闪的在阳光下很耀眼。她一边把凉水泼到猫身上,一边格格格地笑。猫眯着眼睛喵喵叫着,也在笑。
好一会儿,她站在我背后,脚步轻得像只猫,声腔也细细的说,完了。
我回头,她有些怯怯地弯下身子,让开道让我看一地的血,还有在血里燃烧的阳光。
我心里冷冰冰的,冲过去,见我的狗长长的翻着血淋淋的肚皮,四条腿一伸一缩地抽动。我倒提起狗来,这畜牲浑身硬绑绑的像晒干的皮子。我回头看她,她吓得低下了头,把女儿菜花拉在身旁,跪下来,说这狗真不同其它的狗,是劁不得的。
我说,我早就说了它劁不得,你偏要劁!
她说,我给你赔一万个不是。
我说,一百万个不是它也活不过来了!
她把粘在手指上的带血的劁猪刀扔到地上,说我这一生都不劁了。
我说,你劁不劁关我什么事?我的狗活不过来了!
她说,你说过,不让我孤儿寡母赔的。
我说,你还说过,没钱赔就用你们的人赔!
她说,好啦,我们人全拿给你!你养活我们?
我说,你想登天了?我卖酒的养得活你俩?我看了一眼吓得缩成一团的菜花,说,养你家这朵油菜花,我还是有办法的。
潘大嫂怕我把她女儿夺走似的,把女儿紧搂怀里。看我的眼睛内外都有了恐惧。
我哈地笑了,说我这把年龄了,也不会把她怎么样的。我只是想,让小菜花做我的干女儿,以后我老了也好常来看看干爹爹。我需要啥的,她拿来给我。
潘大嫂不信,说你真的不带她走?
我说,我怎么会活活撤散你的家呢?潘老大还是咱兄弟呢,以后我怎么有脸面去见他呢!
她说了好几个好,就拉着菜花,叫她拜在我脚下叫干爹爹。菜花拜完后,她就牵着菜花走了,劁猪刀还扔在泥地里,让一汪血水浸泡着。我拎起刀用裙摆擦拭干净,追上去说,你忘了你吃饭养家的东西啦。她回头,另一只手接过来,眯着眼睛看看亮闪闪的刀刃,揣进怀里,转身走了,连一声谢都没有。我听见菜花说,这人真的当我的干爹了吗?潘大嫂说,他只能做干爹,他要有啥妄想,娘一刀把他那玩意儿割了。我听见菜花哈哈笑了,很好听很痛快的笑。她怀里的猫也和她的笑一起喵喵叫起来。
回到屋里,我长叹一口气。我觉得自已神不知鬼不觉做得精彩极了,编成大书去构栏讲评,比那些说书人讲的三国诸葛孔明用计还精彩。没人知道,我给狗用了一种药,那是我向药铺先生套来的,狗吃了这种药,再吃三只麻雀肉为药引,就中了奇怪的毒,肉眼凡胎看不出来,但只要在狗身上划小小的血口,毒药便发着,血水就会喷泉似的喷涌,只一眨眼就死硬了。
嘿嘿,我够聪明够腹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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