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楼主 |
发表于 2012-7-6 16:09:20
|
显示全部楼层
这个早晨的阳光真好,像灌进肚里的温热的酒,心里都是烫烫的。
我站在门,柳絮漫天飘飞,矢车菊爆开金色的骨朵,飘散出鲜嫩的香味。菜花跳出来,眯着眼睛看阳光里飞扬的柳絮。她说,那么多,跳舞跳得真好看。一只青蜓不知从哪里钻出来,在柳絮丛里把翅膀扇得像转动的车轮。菜花举起猫,让猫看见了那只淘气的青蜓,放下地说,去逮住它,逮住它。猫朝青蜓跑去,又跳起来抓。青蜓升高了,顺着风朝远处飞去。猫也弹跳起来,轻轻落地时,伸爪抓了一下,就朝远处追去。菜花乐得捂住嘴不住地笑。
我平静地站在门旁,这美丽的画景一点也让我激动不起来。我闭紧嘴巴咬紧牙齿,压住心内的恐慌,脸上阴沉着。我怕会忍受不了的,我怕嘴一张恐惧担忧和伤心的慈爱就会钻出来,我做的一切都会前功尽弃。笑吧闹吧,我的金莲我的菜花,这是你最后的嬉玩和欢笑了。
青蜓没捉到,猫又抱在了菜花的怀里。我伸出手指揩净她让灰尘弄脏了的脸蛋,说爹带你去吃烧饼。她眼睛亮了,说是武家老大的烧饼么?我说,武老大就在街口卖着呢。她跳起来,很兴奋,拉我衣袖说,爹爹快去,我猫也饿了。
憨厚的武老大看着我和菜花,眼睛笑得眯成了线。他把好几个烧饼塞进我们的怀里,还不让我摸银子。他抹一把沾了面粉灰的鼻子,说你老给我家送酒,都没要我一文钱。
菜花把饼子扳碎一点一点喂进猫嘴里,武老大看着菜花,肥脸笑得像吹胀的球。我从武老大眼睛里看见了他的快变成虫子的心,那虫正在他心里馋馋地嘶咬着。我想说什么,菜花却用一块饼子堵住了我的嘴,她朝武老大妩媚地一笑,说武二哥走时,咋不告诉我一声呢?武老大点着头,说老二就是没良心,说起要打仗心就飞了。不说没给姑娘说,连我这个亲哥哥也没招呼一声,就走了。菜花想了一下,咬咬嘴唇,说那他啥时回来?武老大说,我也不清楚。好像书上说啥呀,不灭胡马誓不还,还有啥马革裹啥的……我敢忙打断他的话,嘿嘿笑着说,武老二是从军,他回来得他的长官军爷同意才行呀。菜花抱着猫不说话了,静静的理着猫身上的草渣泥土。我知道她在想心事了,就不打扰她了。街上的人多起来,做买卖的玩杂耍的都多了起来。菜花看见了,又蹦起来,拉着我叫我快去看。
我看看天,太阳像鸟儿似地朝空中飞来,变得刺眼起来。我知道,约定的时间快到了。本想让菜花再快乐玩一会儿,可好时辰就那么一会儿,不过是太阳扇扇翅膀的时间,过去了就追不回来了。
我叫菜花,她正把杂耍人的假胡须往自已脸上帖,叫我看,乐得摇头咧嘴双脚蹦。我夺过她手里的假胡须,放到杂耍人的道具堆里,说你淘啥气,快走吧,我引你去一个更好玩的地方。她开始还噘着嘴生气,一听有更好玩的地方,就抱起了小猫喵,拉着我的衣袖朝前冲去。
穿过热闹的小街,过了灰雁淡水石桥,菜花转身想去河岸瞧几个戴草帽的人垂钓。我拉住了她的手腕,拖着她朝旁边的那条窄巷子走去。菜花说,爹爹,你要带我去哪呀?我没吱声,抬头看天,脸很冷。她的脖子缩紧了。
在一串高挂的红灯笼下,我停下来,敲了几下那扇厚重的木门。门颤了颤,吱嘎吱嘎拉开了,出来两个面相很凶的男人。菜花一脸恐慌地看着木门,又看看两个男人,问爹爹,这是哪儿呀。我松开她的手,转身朝巷口走去。菜花想追我,却让两个男人拖住了。我听见了菜花的痛哭声呼救声和两个男人粗暴的怒骂声,咬紧牙不回头。在一声长长的惊叫中,猫窜过我的腿边跑出了巷子,我听见背后菜花哭闹声小了,接着厚门砰砰的关上,我才蹲下来,揉着痛疼难忍的胸口。
一切都平静下来,窄巷开始有了三三两两的行人。午后的阳光很烈,洒在街上溅一片蓝焰。我才起身朝河岸边一个茶楼走去。
掀开茶色门帘,那个等了半晌的胖老头就拍打折扇招呼我,从鼻尖到鼻根都是红艳艳的。他说,你闺女送到我家了?我说,送到了。他叫了一声好,从怀里掏出一大包银子,递给我说,数数吧,我不会亏你的。我没数,把银子布兜裹着揣进怀里。他扇子敲敲脑门,有些疑惑不解,说我搞不懂你做得是啥生意,在生意场上,这种买一送一赚不了多少呀。我笑了,说有些输羸的买卖可不是凡人能瞧出的,得等后果。总有你开眼的日子的。他抹一把脑门上的汗珠,哈哈笑了,说我就等着财神菩萨开眼的那一天吧。
我对他说,我家闺女是良家大姑娘,还没出嫁的,暂时放在你们花香楼里,你可别让她去接客破身哟。他吸干了杯里的酒,笑得金牙闪一片光芒。他说,你放在我这儿的是无瑕之宝,受一点点损,我用我所有的家产来赔。我说,你那污浊的家当,我能要吗?受一点点损,我得取你小命。我手掌做刀砍在他脖子上,他缩了下脖子,说你放心吧,我也知道,你家小姐的命比天还大着呢!
从他那里出来,我抱着银子去了金瓦楼,把银子交给武大娘,说成事后,我还要付她一堆这样的银子。武大娘捂住银子,看我的眼神有些凶,说我听说过虎毒不食子,人毒要吃人。你真下得了口。我没接她的话,看着那片片在阳光下燃烧着金瓦,心里的一切郁闷都轻松了。一个在冰天雪地吃尽苦头的人,把手伸进滚开的沸水时也会幸福的,不管能否烫伤起泡,梦想东西得到了就是幸福。
我真想哈哈笑个痛快,可武大娘却把我推出了门外,插上了门。一条弯来弯去的小路伸向山脚,渐渐猛起来的晚风把阳光晒脆了树叶摇晃得哗啦啦响。我突然感觉到自已是那么的孤独。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