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偷牛贼
女孩脸红了,手捂捂脸颊,脖子又硬了说,我就偷你的牛,怎么样?
穷穷说,你自已说,偷牛贼该受怎样的惩罚? 女孩把手伸过来,眼睛瞪得很大,对穷穷说,想砍我的手就砍吧,一个大男人拿刀砍一个女孩子的手,菩萨在天上看着你呢! 穷穷捧着正在香甜地啃吃草叶的牛头,把牛额头上的一根杂草拈下来,吹口气杂草就飞到了天上。他说,我找到牛就满足了,拿你的手干嘛呀!你走吧。 女孩看着牛,眼内有些馋。她咽了口气,说这牛我不要了,总不能让我空手回去吧。 穷穷摇摇头,用额头撞了撞牛头,说你空不空手关我什么事呀!你偷走了我的牛,总不会还要我的奖赏吧! 女孩眯着眼睛看穷穷,阳光在她长长的睫毛上闪耀。她笑了声说,我只要你头上的一绺头发,干草一样不值钱的头发。 穷穷揉弄一下自已乱蓬蓬的卷发,说俺头发不值钱,但也不给一个偷牛贼。 女孩说,你不给就算了。让我再看一眼这头牛吧,看看它的嘴唇还有牙齿,肥厚的坚硬的,还有那四只蹄子,看看又圆又重,这样才能走远路。可惜呀,你把它放养在这个见不到人迹的草地上。听听,它在给我说话呢。它说,它不想认你这个主人了,因为你从来不带它到远方去见世面。看看,它伤心了,泪水滴下来啦!女孩摊开手,让牛浑浊的眼泪滴在她手心里。 穷穷冷笑一声,再不想理睬那个偷牛贼了。他捏了一小块加了盐的糌粑喂进牛的嘴里,看着厚厚的嘴唇磨子样的蠕动,心里舒服极了。 一股很温暖的风吹到他的身上,盖在牛额头上的长毛也飘动起来。是那个女子,她绕着他和牛飞快地转圈子。他说,喂喂,你在干啥呀。女子没理他,越转越快,看着就像刮来一股旋风。风由暖转冷,白花花的雪落到了他和牛的身上了,风才停了。他听见女孩的笑声,很脆很响。抬头,女子站在雪山脚下的那片杉树林子前,手高高举着什么东西。 女孩还在不停地笑,对他说,穷穷,你不愿给,我就偷呀,哈!我偷牛贼不偷怎么能得到呢?看看,你的头发在我手里呢!穷穷摸了摸有些冰凉的额头,真的有一绺让人割走了。他没心情跟这女子吵闹了,就说你想拿走就拿走吧,不就是一把枯草。我的牛还是喜欢啃吃新鲜的嫩甜的青草!
穷穷醒得早,掀开帐篷门帘子,阿妈还没起来挤奶呢!
雾很浓,奶花子一样一股一股从雪山脚的林子里挤出来,淹没了高高的雪山壁和绿茸茸的草坡。穷穷嗅到,雾里有股很香的气味,不是草不是花,他说不出是啥香味。 风把雾气刮得羊毛似的抖动。 喂——,一声长长的呼喝,在雾气沉沉的林子里弹来弹去。本来坐在草地上的穷穷站了起来,他看见了那只白狐狸,比牛奶更白的狐狸。就站在林子边上,高抬着漂亮的头,对着他,小小的眼珠子眨了几下。那眼珠子好亮,滚进他的心里就是一股冰寒。 他想朝它走去,想把这只狐狸看仔细点,最好能听见它的叫声,那才真实,不是梦里的那种真实。 刚一抬腿,狐狸一闪就不见了。雾气像纱帘一样抖动。 喂,雾气抖动了几下,冒出来的个穿白衣袍的女子。穷穷想,是哪里冒出来的呀?今天这雾气难道是有仙佛踩过吧,怎么一眨眼就冒出一只白狐狸,又一眨眼,冒出来的竟然是个美得让人不敢睁大眼睛细看的女子。 那女子也像狐狸一样看他,眼内的光让他不敢睁大眼睛看她。 她说话了,声音很脆,像银瓢击打奶桶一样的脆。她说,你看见我的小绵羊了吗? 穷穷揉揉眼睛,说哪来啥小绵羊的,刚才只有一只狐狸跑过,毛白白的,雪团子一样的白。 她眼睛对着他的眼睛看了好半天,说你没瞎呀?明明是我的小绵羊跑到这里来就不见,你却说跑来了一只白狐狸。 穷穷急了,他舌头舔一下大拇指,又想赌咒发誓啥的,脸和脖子都红了。他说话的声音都哆嗦起来,是狐狸,我还只有我脚髁那么高的时候,就看见过那只狐狸,就常常来这里寻找它,刚才它来了,还盯着我的眼睛看了好久呢,眼睛小小的很亮。 那女子摇摇头,说算了算了,看来我遇上了一个傻瓜,绵羊和狐狸都分不清。我去找它了,你守你的狐狸吧。女子刚要走,穷穷觉得奇怪,说你是从哪来的呀,怎么还有绵羊跟着你跑这里来? 女子停下来,惊奇得脸都苍白了,说我和我阿妈在这片草滩放牧了好多年了,我都天天看见你跟着牦牛屁股跑,你怎么会不知道我们呀! 穷穷说,草滩只指甲盖那么大,我生下来就只我一家在这里放牧呀! 女子急了,说山神洛桑迦的草地不是哪一个人的,你可以放牧,我们就不行呀! 穷穷没话说了,低着头想事,又抬起头,女子还站在林子边上,叫他回头看。他回头,惊得差点叫起来。草滩向下延伸的尽头,靠近那条向东奔流而去的雅砻江的地方,扎着一顶雪白的帐篷,红色黄色的八宝花纹都看得清清楚楚。帐篷外青草好像比别处更肥嫩,一大群白绵羊让青草吸住了似的,一动不动。只一条黑色牧羊狗跑来跑去,吠声清晰地在雾气里撞来撞去。 女子咯咯笑了,说你真不觉得自已瞎了好些年了吧? 穷穷傻了,他想说什么又啥也说不出了。 他摇晃着有些痛的脑袋,想问女子那些羊和帐篷是啥时钻出来的,可女子已经消失在林子里了,笑声还在雾帐里飞来飞去。阿妈从帐篷里伸出头来问他,穷穷,你在给谁说话呀? 穷穷说,一个女子,穿白袍的女子呀。 阿妈把空奶桶敲得响,说你还没睡醒呀,做梦做到屋外了。这荒草荒地,哪来啥白袍女子呀。 穷穷说,人家一家早就搬到我们草滩来了,还放牧着一大群白绵羊呢。阿妈你看那里! 穷穷用手朝河滩的地方指,又惊愕得说不出话来。天呀,刚才撒在草坡上的那些羊还有狗还有白帐篷全没了,只有河滩上的黑石头,杂乱的荆棘丛里有几只小旱獭钻来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