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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冬Leung

【转载】《生命中最黑暗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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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V.10]以坛为家I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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综合评分:5

发表于 2012-12-12 18:30:33 | 显示全部楼层
冬Leung 发表于 2012-12-12 18:08
其实我最佩服的就是那个导游,做到他那样真不容易

其实我觉得故事的内容还是挺简单的,我更喜欢她写作的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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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V.7]常住居民I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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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2-12 18:34:18 | 显示全部楼层
  剧院后巷是一个冷僻之处,游客的喧闹流到那里,已经成了一丝孱弱的尾声。剧院的后巷从来没想过招徕游人,剧院的后巷是一个卸下一切妆容的素颜女子。昨日的风把落叶推扫在角落里,每一脚踩上去都是惊心动魄的碎裂声。院墙边上有一排硕大的梧桐树,茂密的树荫遮天蔽日。种树秧子的人当时也许没有估算好成长空间,如今树和树枝桠和枝桠之间是一片无法理清的拥挤和凌乱。
  从左数到右是七棵。从右数到左也是七棵。
  徐老师仔仔细细地数着那一排梧桐,最后在中间那棵树前停下了步子。她的目光伸出一根一根柔软的舌头,一圈又一圈地舔舐着树身。树被忽略了忽略了很久,也许一年,也许十年,也许从它被种下的那天起。它有些不习惯这种突如其来的亲昵,它在她关注的目光下不知所措地低下了头。渐渐的,她的脸上显出了游移的神情——她开始怀疑越行越远的记忆。
  “应该,应该就在这里啊。”她自言自语地说。
  突然,她像想起了什么,把头抬得更高一些。一圈,又一圈,她的目光开始了新一轮的巡游。
  “啊,在,在那儿!”
  徐老师轻轻地叫了一声,举起右手指给沁园看,树枝分叉处用利器雕琢出来的一行字。这行字在刚刚雕琢出来的时候也许是工整的,可是树在成长的过程里厌倦了字的存在,把它们愤怒地撕扯成了凹凸不平歪歪扭扭的一团。如今它们如同一条条饱肥而肮脏的蛆,拥挤无序地匍匐在树的苍皮之上。
  “我应该想到,树是会长高的,怪不得我找不到。”徐老师喃喃地说。
  沁园仔细地看了几个来回,才隐隐看清了一串加号和几个等号,其余的,一个字也认不得。
  “是俄文吗?”
  徐老师点了点头。
  “卡佳+德米特里=革命+理想+爱情=永恒。”
  徐老师一字一字地念给沁园听。徐老师的声音是克制的——那是她一辈子养成的习惯。可是无法克制的,是她的声气。她的声气里有许多条细细的裂缝,每一条缝里,都渗漏着隐隐的激动。
  “卡佳?”沁园疑疑惑惑地问。
  “那是我的苏联名字。”
  “那么,德米特里呢?”
  这是沁园的下一个问题。可是沁园还来不及问,就发现徐老师的五官突然抽搐了起来,越抽越紧,紧成了一个乱线团。
  “德米特里,五,五十五年了,字,还在……”
  徐老师呻吟了一声,捂住胸口,身子渐渐地低矮了下去。她瘫坐在树根上,两眼紧闭,面色煞白。
  “药,药,在包里……”她摊开手,对沁园说。
  巴士在离开布达佩斯的时候又耽搁了半个小时——是等红衫女子。
  红衫女子提着大包小包从瓦茨街购买的礼品,匆匆跑上车来,高跟鞋在台阶上卡住了,差点摔了一跤。
  红衫女子显然走了很多路,额上闪着一层猪油似的汗光,衣裳背上有两大团汗迹。红衫女子在座位上坐下来,就动弹不得了——礼品袋把她前前后后地围困住了。
  “哎,你,”红衫女子腾出一个手指,指了指袁导,“别光站着看,给帮个忙。没看过迪拜的导游吧?你进商店买东西,他跟在后头提。每一分小费,挣得都有道理。”
  全车的人都替袁导不堪。沁园低了头,不敢看袁导。
  谁知袁导哈哈一笑,走到红衫女子身边,说:“谢谢大姐把我当老公使唤——这才叫信任。”
  众人轰的笑了。
  得在这条路上走多少个来回,被人照脸打过多少记耳光,才能磨砺出这样的一副脸皮,和这样的一条舌头呢?沁园暗想。
  “瓦茨街的东西,比香港要贵个一两成,可是款式新啊。你看这款Gucci包包,要流行到香港,起码是六个月以后的事呢。”
  红衫女子转过身来,对后排的一对美国来的夫妻说。
  那对夫妻没有搭茬。这个时候车里没有人会和红衫女子搭茬——人们还在为那丢失在她手里的半个小时耿耿于怀。
  袁导给大大小小的礼品袋都找到了稳妥安身之地,才对红衫女子微微一笑,“大姐下回别尽买包了,也买只好表,看准时间。”
  红衫女子哼了一声,说:“我知道我晚了半小时。可是你先前堵在路上,晚到了两小时,我说什么了吗?两下一减,你还欠我一个半小时呢。”
  “你这个……”车里有个中年男人正要站起来说话,却被袁导用眼光狠狠地按捺住了。
  袁导知道虽然旅程已经过去了一大半,但真正的转折点却在今天。确切地说,就在这一刻。在这之前旅途所经过的所有城市,基调是黯淡灰涩的,连地上的尘土,都带着太多往事的凝重,让人沾上一鞋底,就沉得抬不起腿,走不动路。故事很多,重复也很多,都是关于一种制度和另一种制度的碰撞,一个政党和另一个政党的血拚,一部史书对另一部史书的挑战。这个旅游团里居多是年青人。年青人对政见党派阶级的故事不感兴趣,他们更愿意以性别衣装和爱好来划分人群,搜寻能激活他们神经的故事。
  巴士从布达佩斯开出去,就要跨越一条分界线。车后头是贫困战乱和巨变留下的斑驳疤痕。疤痕还嫩,轻轻一揭,就能渗出底下尚未凝固的血。踩在上面的人,还要格外小心翼翼。车前去的那个方向也有疤痕,不,应该说是印记——那是奢侈华丽和辉煌被时间冲洗过后留下的水迹。水迹虽然在岁月里渐渐干涸,却依旧有金粉在里边隐隐闪烁。车子开动了,袁导一下子就感觉到一股兴奋的潜流,在那伙年青人中间涌动。他甚至听见了他们毕勃的心跳,在车轮碾转声的间隙里隐约响动——那是被压抑了数天的心,在急切地渴望着一帖解药,一种救赎。
  这帖解药的名字叫维也纳。
        袁导热切地迎合着年青人的兴奋。他知道这帖解药的药引子,是一个女子——一个用微笑把维也纳和布达佩斯捏在她手中的神奇女子,一个被演绎过无数次却始终不能被穷尽的多面女人。
  他开始在车里播放电影《茜茜公主》的录像带。
  蓝天白云之下的波森霍芬山林和原野,闪光的湖泊,在林中自由穿行的野鹿,一个面带稚气的长发少女,在山林里跃马扬鞭,艳红的马装在林木间留下点点流火……
  人们很快被剧情吸引,安静了下来。
  沁园看了一眼邻座的徐老师——她没在看录像。她正闭着眼睛靠在窗口休息,布达佩斯的街尘,在她的脸上驻留了下来,使她木雕一样深刻的皱纹,突然有了灰黑的颜色。服完药之后,她似乎安静了下来,离开佩斯剧院之后,就再也没有开口说过话。这管牙膏里的内容,沁园可能永远无法知晓了。然而即便是牙膏口子上那一丝渗漏出来的湿迹,也足够让沁园震撼许久。沁园知道她没睡着,因为她的两个眼皮上似乎歇了一只蛾子,一直在微微地悸动着。每一次的悸动,都是关于德米特里的一段回忆。沁园想。五十五年的人生旅途里,不知这一排排的加号,最后有没有通向那个等号?
  沁园也闭上了眼睛。沁园的眼皮也开始悸动——沁园想到了儿子欢欢。今天是欢欢所在的足球队和蒙特利尔少年足球队的比赛日。欢欢从十岁开始练足球,今天的这场比赛,是他参加过的所有比赛中最大的一场,欢欢为此兴奋了整整三个月。可是,今天的啦啦队里,却缺少了一位母亲。
  沁园习惯性地伸进裤兜掏手机——没找见,才突然想起她已经把手机关了,放进了旅行箱。她已经与外边的那个世界,隔绝整整一个星期了。
  无论离了谁,地球都还是一样转。有没有她在场,欢欢都会度过这一天的。
  哦,欢欢。
  沁园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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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V.7]常住居民I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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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2-12 18:36:30 | 显示全部楼层
蝶纹沧海 发表于 2012-12-12 18:30
其实我觉得故事的内容还是挺简单的,我更喜欢她写作的语言。

嗯!文笔不错的,不过人物的经历有点触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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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V.7]常住居民I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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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2-12 18:41:42 | 显示全部楼层
  “那个清晨,伊丽莎白,也就是那个被家人叫作茜茜的女孩子,吻别父亲巴伐利亚公爵马克希米利安走出家门的时候,太阳很好,云雀在杉树顶上欢快地啼叫。没有任何一个迹象表明,命运之神已经在她十六岁的脚踝上系上了一根看不见的细绳子,正牵引着她一步一步地走向一个她后来回忆起来不知道应该称作天堂还是地狱的地方。”
  袁导指着美泉宫外廊上一张茜茜公主的半身肖像说。
  画里的茜茜公主还是个孩子。急于讨好皇室的画匠对这个孩子身上表现出来的天真又爱又恨。他的画笔想带着她逃离那种浑沌甚至接近于无知的状态,可是他却发现她的天真是吸铁石,他的画笔走不了多远又被吸回到出发之地。于是她被他犹犹豫豫地搁置在了天真和成熟之间的一个尴尬地带。她的瘦弱里没有骨头,她的瘦弱让人联想起丰腴。她的稚气也是一样——她的稚气已经蕴含了第一丝的风情。还是孩子的奥地利皇后茜茜进宫后收到的第一份厚礼,就是一张精细的砂纸。这张砂纸在日后的几十年里慢慢地耐心地把她打磨成一个极不情愿的妇人。
  “那天出门时茜茜穿的是一件家常的连衣裙,头发随意扎成一条辫子,发丝间还留着一片前一日在树林里纵马时沾上的枯树叶。母亲没有刻意打扮她。准确地说,母亲压根没有打扮她。母亲的眼睛和心都没有用在她身上,因为她不是这次出行的主角。主角是她的姐姐埃莱娜,也就是娜娜。”袁导说。
  “娜娜和茜茜完全不同。娜娜出生时的第一声啼哭里,就已经隐隐蕴含着皇后的克制和端庄。娜娜和茜茜都爱做梦,做的却是不一样的梦。娜娜的梦里,是金碧辉煌的宫廷帷幕,还有绣着皇室徽章的红马车。茜茜也常梦见马,茜茜的马却不是拉车的马。茜茜的马是不受命于任何一个马夫的野马。它只听命于她一个人,它可以在她的一声令下一跃跨过一条山涧,它能用它的蹄子把她瞬间带入父亲传给她的血液里的那种癫狂。茜茜憎恶被高墙围囿的一切,茜茜向往的是风和速度。可是,上帝就在那一天和她们姐妹俩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渴望墙的最终被给予了风,而向往风的却意想不到地得到了墙。”
  “那天的旅途是一次相亲之旅——是姐姐娜娜和表哥,年轻的奥地利皇帝弗兰西斯·约瑟夫之间的相亲之旅。母亲和姐姐为此行做了很多的准备,事到临头却依旧感觉毫无准备般的心慌。那天母亲和姐姐锁在屋子里颤颤絮絮地抚弄着妆扮细节里的最后一个皱褶,而茜茜却被母亲打发去圆娜娜迟到的场。茜茜的率性和无章在那一刻成了她的祝福也是咒诅——弗兰西斯在看到茜茜的第一眼时,就被丘比特的神箭射得百孔千疮,浑身瘫软。当姐姐娜娜最终摆平了额前的一根刘海和胸襟上的一条蕾丝,艳若天人般地出现在奥皇面前时,弗兰西斯已经瞎了眼,再也看不见别的女人了。十分钟,就在那关键的十分钟里,历史已经被改写,还是孩子的茜茜,出乎意料地成了奥地利皇后的最终人选。”
  美泉宫配备了自己的导游,不允许外地导游入内讲解,袁导被拦在了外边。一个童话故事,被生硬地截断在凶吉未卜的开头。众人只能散去,自己结队进宫去搜索演绎那个其实早已是过去时了的未来。
  红衫女子突然有些恐慌起来——红衫女子不会外语。这里不是瓦茨街。购物的语言不分国界,四通八达,畅行无阻。可是出了瓦茨街,购物的语言瞬间失灵。美泉宫的语言系统纷繁复杂,国界森严。在美泉宫的语言系统里红衫女子连门也找不见。
  红衫女子知道她必须挤进人群,找到结盟的对象。她很快锁定了小郭和他的女友——毕竟,她和小郭的女友在一排座位上坐过几个小时,总算是一张兴许可以煨熟的脸。
  她从挎包里打开一包新点心,递给小郭,“捷克的麦饼,你女朋友不爱吃,你尝一片?挺好吃的,有点中国味。”
  小郭摇摇头,指了指墙上的标志,说:“这里不许吃东西。”就牵着女朋友飞快地走了。
  红衫女子的下一个目标,是调整座位后坐在她后排的那对美国来的夫妻。然而那个妻子后脑勺上仿佛长了眼睛,未等红衫女子走近。她就扯了扯丈夫的袖子,两人一起闪进了纪念品商店。
  红衫女子这才意识到,人群是水,她是一块浮在水面的油斑。油斑在水之上,油斑却钻不进水里去。水是软的,水又是硬的,水硬得她劈砍不动。水已经打定了主意,只要她一贴近,就把她像一口痰那样地吐出去。
  站在红衫女子身后的徐老师,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走过去,对红衫女子说:“我懂几句英文德文,你可以跟着我进去。不过,先告诉你我不吃麦饼,也没几个钱,所有另外买门票的景点,我都不会进去。”
  红衫女子的脸上,浮出了一朵惊讶的微笑。她一把搀起徐老师的手臂,“你不用开口,我就看得出你是大学问人。这个风度,这个气质,造假是造不……”
  徐老师从红杉女子的手中,扯回了自己的胳膊,就势打断了她的话。
  “你这位女同志,说话常常说过了头,不是夸人夸过了头,就是骂人骂过了头。你还是学一学,老老实实说话,这样最好。”
  沁园发觉,红衫女子的脸上,第一次有了一丝尴尬的表情。
  三人就朝宫里走去。
  走过一个展览厅,只见正中间摆放着一个玻璃柜,柜子里陈列着一件茜茜公主在某一个盛大的晚会上穿过的一件礼服。礼服通身是月白色的缎子,层层叠叠的裙裾上,绣满了豆绿色的小花朵。沁园想象着茜茜穿着这件礼服的样子。那时她还在豆蔻年华,大概刚刚脱去马裤。当她在宫廷贵妇们的帮助下穿进这件衣服时,她们该怎样暗暗嘲笑她在紧得透不过气来的腰箍和宽如瀑布的裙裾里挣扎搏斗的笨窘?也许,就是在这一次的晚会上,她第一次见到了她生命中另一个重要的男人,匈牙利的安德拉希伯爵,一个和她一样拥有一腔不安分灵魂的人?
  “现在的手艺人都死光了,就是把钱堆成金山银山,也没有人能绣得出这样精细的东西了。”红衫女子啧啧地赞叹着。
  “上帝创造茜茜的那一刻,一定是在他刚刚从一场美妙的睡眠里醒来,精力无限充沛的时候。这样完美的睡眠,几个世纪才能有一次。”沁园对徐老师说。
  “这个女人,不笑的时候,脸上有股杀气呢。”红衫女子说。
  “不创造价值的美,是一种资源的浪费。”徐老师冷冷地说。
  “你是说,茜茜的美,是一种浪费?”沁园问。
  “在我们那一代人的审美观里,劳动是一切美的核心。”徐老师说。
  “世界上有许多种劳动方法,纺线耕田只是其中的几种。茜茜的劳动工具不是镰刀斧头,而是她的微笑。”
  “当下许多女人,用的都是这种工具。”徐老师斜了红衫女子一眼。
  “你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沁园的脸涨红了,“裴多菲烧起来的火,不是弗兰西斯·约瑟夫的刀剑灭的。是茜茜用她的微笑,征服了强悍的敌人匈牙利。奥匈的联手创造了这片土地上罕见的祥和平安——那是一个女人用她的微笑创造的价值。这个价值,难道不比稻谷和棉线值钱吗?”
  徐老师沉吟片刻,才说:“无论是刀剑还是微笑打造的帝国,到底是福祉还是灾祸,是要后人来判断的。奥匈帝国几十年后就分崩离析了——这是人民的选择,不是茜茜的。”
  这个女人身上的坚硬苏俄印记,像鞋子里的一颗沙砾,硌得沁园忍无可忍。
  “你不能因为奥匈帝国不存在了,就否定它当年存在的价值。”沁园感觉到了游客投在她身上的目光,才意识到她的嗓门太高了——连忙压低了声音。“你们那代人当年用热血捍卫苏维埃理念,你会因为苏联解体了,就否定你的青春你的理想吗,卡佳同志?”
  嘎的一声,地球停止了转动,陷入了万劫不复的沉静。徐老师的脸色变得煞白。滴答。滴答。沁园仿佛听见徐老师脸上的血,正一滴一滴地掉落在地上,把地砸出一个一个的浅坑。徐老师的身子突然扁缩了下去,瘫软在走廊的长凳上。
  沁园的手脚开始出汗。痛快啊,痛快。多久了,多久她没有这样放肆而凶恶地戳过人心尖子上的那块肉了?
  可是,她并没有感觉兴奋。
  “对不起啊,对不起。”沁园嚅嚅地说。
  “哦,不,没什么。”徐老师缓缓地站起来,朝前走去,“也许,你,有你的道理。”
  沁园发觉徐老师一下子矮了许多,走路的时候,裤脚拖在地面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那一个下午,她们没再说话,景点提供的讲解耳机适时地缓冲了长久的沉默带来的尴尬。三个女人各怀心事,把美泉宫潦潦草草地走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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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V.7]常住居民I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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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2-12 18:48:37 | 显示全部楼层
  回到旅行巴士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维也纳把一天里最后的辉煌,涂在了美泉宫的屋顶上。天穹中有鸽子飞过,却飞得很慢。维也纳的鸽子和布拉格、布达佩斯的鸽子不一样,维也纳鸽子的羽翼上带着优雅的不屑和傲慢。
        袁导问大家玩得怎样?
  红衫女子哼了一声,说和凡尔赛宫没法比,那是大都市和县城的区别。
  一位和同学结伴出游的年轻女学生指了指被巴士渐渐甩在身后的宫墙,说:“有这样的县城,还要都市做什么?谁要是能给我美泉宫的一个小角落,我就一定死心塌地嫁给他,绝不反悔。”
  众人哄地笑了,说别说一个角落,就是给间厕所我们也就满足了。
  小郭的女友叹了一口气,问袁导:“茜茜公主拥有了世界上一切好东西,弗兰西斯皇帝除了命不能给她,其他什么都给她了,可是她为什么,还不满足?”
  “你觉得,茜茜公主真的,拥有了世界上的一切?”
  “基本可以这么说。”小郭女友说。
  “那我给你讲一个,茜茜公主生命中,最黑暗的夜晚。”袁导说。
  “她要还有黑暗夜晚,我们就都常年住在煤窑里了。”小郭说。众人又哄的笑了。
  “其实每个人一生里,都有自己最黑暗的夜晚。”袁导说,“茜茜也不例外。”
  “茜茜生命中最黑暗的那个夜晚,发生在一八九零年。那年,茜茜五十三岁,行走在老和不老的那条边缘线上。她最心爱的大女儿,就是那个被她称为‘唯一的孩子’的苏菲,早已病逝在她和弗兰西斯皇帝出巡的路途上。而她唯一的儿子鲁道夫,也已在一年前自杀身亡。鲁道夫从小在奶奶身边长大,和母亲感情疏远。他的死虽然让茜茜难过,却不是那种锥心刺骨的难过。她的难过另有缘由。”
  “茜茜在维也纳的贵族群里,是一个异数。她虽然是奥地利的皇后,她心里真正向往的,却是另一片土地,一片叫匈牙利的土地。茜茜向往那里开阔的森林和原野,桀骜不羁的马群,乡间少女不施脂粉的天然红颊,集会上男人们狂野的拍靴舞蹈。当然,她对那片土地的向往,是和一位男人密不可分的。这位男人就是匈牙利的宰相安德拉希伯爵。”
  “当十六岁的少女茜茜遇到她的表哥弗兰西斯·约瑟夫时,两个截然不同的人被未经世事的好奇心驱使,产生了年轻而盲目的碰撞。而当二十九岁的茜茜遇到安德拉希伯爵时,那是一颗成熟的灵魂在嘈杂的尘世里遇见了另一颗相似的灵魂时的默默惊喜。在遇见茜茜之前,安德拉希伯爵是奥地利的头号敌人。他的父亲在那场裴多菲的诗歌点燃的起义中,被奥皇派出的军队杀害。而他自己,也在流放途中被奥皇处以象征性的绞刑。当名义上的死囚安德拉希伯爵邂逅了茜茜公主的微笑时,他发现他对奥地利的坚定敌意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挑战。茜茜的微笑如一股柔软却无坚不摧的流水,流穿了父亲的鲜血在他心中结下的坚硬痂痕。那一天,他和她都很奇怪,他们的话题不是关于宫廷国界皇权的,他们甚至绕过了裴多菲,他们只是谈到了莎士比亚,海涅,还有马。”
  “她和他是一种人,都憎恨宫墙,礼仪,绳索,镣铐,但他们却都生活在其间。当安德拉希伯爵把象征匈牙利最高权力的皇冠戴到茜茜头顶的时候,事实上他又在她众多的枷锁上添加了最粗最重的一道。在茜茜后来的日子里,她无数次离开让她几乎窒息的维也纳宫廷,来到匈牙利巡游。在她自己的宫廷里备受挑剔指责的茜茜,在匈牙利得到的,却是仅次于上帝的拥戴和崇拜。她曾无数次和安德拉希伯爵一起纵马原野,她的马和他的马几乎紧紧相贴,他的鼻息在她的耳畔厮摩生暖。然而她和他中间,却隔着一道再好的骏马也无法逾越的鸿沟。这条鸿沟的名字,叫国家利益。其实她知道,还有一种方法,能够让她走过那道鸿沟的。那就是,她必须放弃她的马,脱下她繁琐的宫廷命服,摘下她头上的那顶皇冠,赤脚涉水。她没有勇气。她一直没有。皇冠并不重,只是脚很重。脚下是一个国家,不,两个国家的重量。”
  “一八九〇年的那个夜晚,五十三岁的茜茜接到了安德拉希伯爵的死讯。她终于知道,她丢失了她一生中唯一的,也是最后的,得到光明的机遇。那天以后,还会有很多匹骏马很多道鸿沟,只是等候在鸿沟那边的,再也不会是另一个安德拉希伯爵了。在那以后的日子,将是万劫不复,没有缝隙的黑暗。”
  “那个夜晚,是茜茜一生中最长最黑暗的夜晚。她一夜无眠地坐在窗前,等候着厚厚的丝绒窗帘从金黄过渡到浅灰,从浅灰过渡到深黑,再从深黑变回浅灰,变回金黄。清晨服侍她的贵妇们敲开她的房门,她们看见的,是一个满头白发一脸褶皱的彻头彻尾的老妇人。”
  一车的人都没说话,空气有些湿重,似乎随意一拧,就能拧出一些带着咸味的水汽。
  袁导有些后悔。他知道他刚刚成功地谋杀掉了一车的轻松快乐。其实他一点也没想把属于布拉格和布达佩斯的沉重带进维也纳。可是,他的嘴偏偏背叛了他的脑子。不知何时起,他觉得他的嘴离他的脑子越来越远了。
  离开萨尔斯堡前往夜宿地因斯布鲁克的途中,车里的气场突然变了。在小郭的带领下,一车的人开始拍手跺脚荒腔走板地高唱《音乐之声》的插曲“哆来咪”——萨尔斯堡留给他们的最深印象,竟不是音乐神童莫扎特,而是那个具有世界上最动听歌喉的风情修女玛丽亚。连这两天里很少开口的徐老师,也闭着眼睛,跟着节拍轻轻地敲打着自己的膝盖。被袁导在维也纳不经意间压抑住了的狂欢,在延缓了一天之后,带着沿途积攒的能量,凶猛地爆炸开来。
  Doe, a deer, a female deer,
  Ray, a drop of golden sun,
  Me, a name I call myself,
  Far, a long long way to run
  袁导放了心:属于历史的沉重,终于被彻底丢在脑后,这一车的年青人,总算可以携带一两片轻松的记忆,走在归家的路上了。袁导在导游座上安稳地坐了下来,闭目养神,听由这一车的快乐,水一样地在每一排座位之间毫无章法地奔走流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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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V.7]常住居民I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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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2-12 19:15:13 | 显示全部楼层
  突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是个熟悉的号码。他拿起来,紧紧地贴在右耳上,一只手捂着另一只耳朵,在满车的喧闹声中大声讲起了电话。
  坐在第一排的沁园,听见他断断续续的狂喊。
  “妞妞?啊,是,是爸爸。什么?还要一千?不是刚汇过去三千吗?啊……啊……IPhone?不是有了吗?啊?什么?听不清……哦,换代?先凑合用着,以后再说,行不?”
  接着是几秒钟的沉默——是他在听。终于,他打断了电话那头绵长的理由,叹了一口气:
  “妞,爸爸的钱也不好挣,你能省,就替爸爸省一省,好吗?”
  放下电话的时候,沁园看见袁导脸上原先绷得紧紧的肌肉,突然松弛了下来——那是她从未发觉过的疲惫。
  他坐立不安,不停地挪动着身子,用手纸擦着脸上额上豆子一样的汗珠。她知道他想抽烟。其实她也想——这几天他轻而易举地把她带坏了。可是离下一个出口还很远,他不能抽,她也不能。于是她从手提包里摸出一盒口香糖,扔给他一块。
  他接过来,凶猛地咀嚼起来,两颊的肌肉剧烈地凹凸着挪移着,仿佛跑动着两只饥饿的老鼠。
  “女儿?”她问。
  “无底洞。”他回头看了她一眼,“你有吗,这样的麻烦?”
  “还好,我儿子用的是他自己挣的钱。”沁园说。
  “你为什么,一次给她这么多钱?”她问。
  问过了,她有些后悔。这是一扇危险的门,门那头不知潜伏着一只什么样的怪兽。
  回答最终来了,是在半晌之后。
  “离婚。”他说,然后闭上了眼睛。
  她知道门关上了。她不想敲,他也不想开。便都沉默了。
  她想起了欢欢。欢欢虽然只有十六岁,却深谙花钱之道。欢欢买衣服只认一个牌子,那就是Abercrombie&Fitch。欢欢买运动鞋只去一家店——Adidas。但欢欢每天早晨都去送报纸,刮风下雪也是。欢欢周末帮邻居看孩子,暑假里给比他小的孩子当家教。而且欢欢知道在过季的时候买折扣货。这几个月欢欢极少问她要零花钱。其实,内心深处,有时她渴望欢欢能够跟她开口。欢欢在电话上可以和同学煲一个晚上的电话粥,可是欢欢可以跟她说的话很少,少得几乎接近于无。她觉得欢欢是一根用锡纸火封得紧紧的管子,她不知道里边装的是牙膏,眼药,还是其他。
  临近因斯布鲁克的时候天突然翻了脸,云从四面八方涌来,像厚重的脏棉絮低低地压在头顶,仿佛一伸手就可以拽出一把水来。可是雨一直没有下,只是风一阵比一阵疯狂了起来,把路边的树压得贴到了地面,电线像瘦蛇在空中狂舞。
  下了车,众人无心逛夜市,在旅馆边上的一家小中餐馆胡乱吃了一口饭,就都进旅馆住下了。
  临进电梯,袁导悄悄对沁园说:“放了行李就下来,我请你在底下喝杯咖啡。”
  沁园点头,说:“我带徐老师一起下来。”自从那天在美泉宫和徐老师顶过嘴之后,沁园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想找个合宜的时机补过。
  谁知走在旁边的小郭听见了,就大嚷:“凭什么不请我?匈牙利的牛肉汤,我到现在也没喝上,白帮了你一路忙。”
  袁导连忙说:“请,请,不仅请你喝咖啡,还请吃甜品,行了吧?带上女朋友。”
  小郭这一嚷,惹来了一群人,说不能厚此薄彼的,要请就得大家都请。沁园就出来打圆场:“他那点小费,够请谁啊?不如谁愿意下来的都下来,各付各的。”众人都赞同。
  回屋放下行李洗过澡,果真有那么十来个人下楼来喝咖啡。咖啡厅很小,两张小桌子拼成一张大桌子,大家腿挨腿地坐下了,屋就显得满了。外头风一阵紧似一阵,窗棂格嘭嘭作响,像有人用一只巨掌在掴砸。林涛如雷,轰隆隆从头皮上碾过,震得人心惊胆战。
        有人咕的笑了一声,说这种鬼天气讲鬼故事最适宜。话音未落,只听见天花板上的吊灯嗤嗤的响了起来,颤了几颤,噗的一声灭了,一屋陷入没有一条缝隙的黑暗。沁园向来胆大,却也禁不住起了几片鸡皮疙瘩。
  旅店的侍者打着手电走进来,说可能是电线被风刮断了,让众人先坐着别动,等候消息。就点了两根蜡烛。蜡烛很是粗大,却不够亮,摇摇曳曳的把黑暗剪出两个昏黄的洞眼。咖啡淡而无味,像洗碗水。袁导间还讲鬼故事吗,这会儿?小郭的女友啊的一声尖叫起来,说夜里我做噩梦找你睡。说完了,才知道说错了,一桌的人早笑得沸沸扬扬——才壮了些胆。
  袁导说电梯死了,反正也回不去屋,我们不如就做个游戏,打发时间吧。每个人讲一个一生里最黑暗的夜晚,必须是真事,不许胡编乱造。
  众人都说好,却你看我我看你,都不开口。一屋都是咕噜咕噜的声响——那是往事在肚子里发酵翻泡。
  袁导就推了推小郭,说谁叫你是最小的一个?好事坏事,都得先摊在你头上,想逃也逃不了。
  小郭看了一眼女朋友,女朋友咦了一声,说你讲你的,有我什么事?众人说他怕你呢,多少给点鼓励,装装样子也行。女朋友嗤的笑了,拿膝盖碰了碰小郭,“说就说呗,看有没有我不知道的秘密。”
  小郭挠了半天头,才哼哼唧唧地说:
  “也就是,等她签证的那一晚吧。她已经签过两趟了,都拒签了——在北京。这次准备到上海的领事馆,再试一次。她发最后通牒了,说这回再签不出来,我们就,就算了,她们家;不让再等了。我知道她面谈的日期。那天,我给她打了二十多个电话,她都没接。没有伊妹儿,也没在QQ上。她好像,就从地球上消失了。我坐也不是,躺也不是,心想是熬不过去,这个夜了。直到早上六点四十分,她才发了个信息来,就两个字,‘成了’。我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最黑暗的夜晚,反正是够难熬的。”
  小郭的女友看了小郭一眼,眼神湿湿的。
  桌子上有个中年男人,听了就笑,说:“年轻就是好,什么都没经历过。这要算是黑暗夜晚,到了我们这个岁数,回头再数一数,就没几个白天了。”
  小郭不服,说年轻也不是我的错,总不能生下来就饱经沧桑吧?我的故事算是砖,你们的是玉,行不?总得有人扔块砖,要不怎么出得来玉?
  袁导就鼓掌,说不能打击积极性,尤其是开路的先锋。这样吧,我给你们讲一个真正的黑暗夜晚——是别人的,先给你们来点灵感,你们受了启发,才知道怎么在黑暗的路上越走越深。
  众人不干,说你定了规矩都讲自己的事,别拿别人的故事来充数。袁导说这可不是一般的数,有了这个数垫底,下面的夜晚就好办了。徐老师就说让他试一试吧,不好咱们再毙了他。众人没想到老学究也能讲出这样的话来,忍不住又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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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2-12 19:19:55
 “其实,这个夜晚非得从它的白天讲起不可。这个夜晚如果不是从这样一个白天衍生出来,它也就不会显得那么黑暗。这一天,是一九五六年十一月三日。地点:布达佩斯。那天正巧是周六,天气非常晴朗,没有云也没有风,天空,树木,街景,都静止得如同是罗浮宫里陈设的一幅色彩浓烈的油画。假如你不知道前几天的事,你站在这样的街头,放眼望去,一定会以为,这是一个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什么也不会发生的,天底下最宁静的城市。
  “如果你的眼睛肯再往前走两步,也许你就会发现这宁静之下的破绽了。街角来不及运走的垃圾里,还存留着人群踩掉的鞋子,挤丢的帽子和眼镜,带着锈迹的子弹头,还有弹片从墙壁上刮下来的碎石渣。如果你再走几步到英雄广场,你的惊讶才会渐渐放大。广场变了,多了一样东西,也少了一样东西。多的和少的那样东西,都是那样明显。多的是一块丑陋的大石盘,盘上有两根裸露着钢筋的粗矮石桩。走到跟前,你才会发现,那两根粗桩原来是两只截断了的靴子——那是一座雕像的仅存部分。少的当然是石基座上的那个雕像。那座高二十五米,重几吨的巨大雕像,就在几天前的一个夜晚。在几杆切割枪的围攻之下轰然倒塌的。它在英雄广场的土地上,也在匈牙利的胸脯上,砸下了一个巨大的,永远无法复原的坑。雕像上的那个人,仅仅在几天前,还会让布达佩斯一城的人诚惶诚恐,胆颤心惊。他的名字叫斯大林。”
  “如果你走到国会大厦,你会发现另一个惊奇。房顶上代表苏维埃的红五星,已经消失了。那面红白绿三横条的国旗,中间被撕去了一个鲜血淋漓的大洞,象征着国家政权的国徽,已经从这面旗帜上消失。”
  “但是,那天,对普通的布达佩斯市民,不,不仅是对他们,甚至对他们的最高领导人伊姆雷-纳吉来说,都是一个蕴涵着美好希望的日子。混乱已经过去,和苏军的撤军谈判正在顺利进展,十多天来弥漫在布达佩斯街面的浓烈烟尘,已经渐渐落定。纳吉政府已经制定了一个行动计划,要在第二天,也就是星期天,彻底清扫他们的首都,把战乱的痕迹,从每一条街,每一面墙,和每一个人的心中,干干净净地抹去。街上不再会有枪声,大人的脸上不再会有血迹。孩子的眼中,不再会有惊恐。星期一,到了星期一,母亲们会站在门前,目送着自己的孩子们重归校园的欢快背影。父亲们会穿上洗干净了的工作服,手提着午饭盒去赶久违的班车。而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们,会坐在窗外,享受着严冬到来之前的最后一杯户外咖啡。匈牙利已经付过了沉重的代价,匈牙利现在应该是疗养复元的时候了。”
  “可是,这个白天的梦想没有能够持续到夜晚。那一夜,纳吉留在国会大厦,没有回家。第二天,纳吉也没有回家。事实上,纳吉永远也没有能够回家。”
  “那天午夜,克格勃手握毛瑟枪,冲进了苏匈谈判会场。”
  “那个夜晚渐渐走向凌晨,而那个凌晨仅仅是走向了一片更深更浓的黑暗。”
  “凌晨四时,苏军的坦克从四面八方开进了沉睡中的布达佩斯。那个夜晚,是世界广播史上永难抹去的一块污斑。匈牙利总理纳吉用四种语言,寻找失踪了的国防部长。匈牙利著名作家哈伊,用颤抖的声音,向全球发出了令人心碎的呼喊:‘救救我们吧。’”
  “世界听见了他们的呼喊,世界却沉默了。纳吉和哈伊把黑暗撕扯出了破绽,可是黑暗太稠太浓,他们的声音,还是丢失在了黑暗的缝隙里,几十年后,才有了回响。”
  对纳吉来说,这个他一生中最黑暗的夜晚,永远没有能够走向白天。从那天起,他就生活在持续的黑暗之中。两年以后,在一个没有太阳的早晨,他被送上了绞刑架。当绞索还没来得及套上他的喉咙时,他给世人留下了一声似乎有很多解释,却又似乎永远无解的呼喊:
  “‘社会主义的,独立的匈牙利万岁!’”
  众人听了,都唏嘘。连那几个不知道纳吉是谁的小青年,也明白这个故事是所有暗夜故事的合宜开端。
  半晌,徐老师才叹了一口气,说:“他也就是,生错了年代,要是他晚生了三十年,那整个故事就得改写。”
  袁导摇头,说:“他要是晚生了三十年,兴许就是个碌碌无为的庸官。三十年后的舞台变了,演的也不是那一出戏了。”
  众人想想也是。
  小郭推了推袁导,说我怀疑你是在打岔。你还没有给我们讲一个,你自己的夜晚呢——那可是你定下的规矩啊。
  袁导的手,伸进了裤兜里摸烟。手有些抖,摸摸索索了半天才摸着了烟盒。这一次,他没有递给坐在身边的沁园,他只抽出一根给了自己。这根烟抽得很慢,屋里的人,都听见了烟在他的肠里胃里嘶嘶行走的声响。烟在他肚子里走过长长的一圈,又从他的嘴里喷出来,先是一个个小小的紧紧的圆圈,渐渐地升高了,变得肥胖起来,不再紧,也不再圆,疲软地钻过蜡烛剪出的洞眼,撞在昏黑的天花板上,无声地碎裂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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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2-12 23:15:04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我又看她的邮购新娘,可惜网上不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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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2-13 12:21:59 | 显示全部楼层
蝶纹沧海 发表于 2012-12-12 23:15
我又看她的邮购新娘,可惜网上不全。

我下次找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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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2-13 12:24:15 | 显示全部楼层
  “其实,这个夜晚非得从它的白天讲起不可。这个夜晚如果不是从这样一个白天衍生出来,它也就不会显得那么黑暗。这一天,是一九五六年十一月三日。地点:布达佩斯。那天正巧是周六,天气非常晴朗,没有云也没有风,天空,树木,街景,都静止得如同是罗浮宫里陈设的一幅色彩浓烈的油画。假如你不知道前几天的事,你站在这样的街头,放眼望去,一定会以为,这是一个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什么也不会发生的,天底下最宁静的城市。
  “如果你的眼睛肯再往前走两步,也许你就会发现这宁静之下的破绽了。街角来不及运走的垃圾里,还存留着人群踩掉的鞋子,挤丢的帽子和眼镜,带着锈迹的子弹头,还有弹片从墙壁上刮下来的碎石渣。如果你再走几步到英雄广场,你的惊讶才会渐渐放大。广场变了,多了一样东西,也少了一样东西。多的和少的那样东西,都是那样明显。多的是一块丑陋的大石盘,盘上有两根裸露着钢筋的粗矮石桩。走到跟前,你才会发现,那两根粗桩原来是两只截断了的靴子——那是一座雕像的仅存部分。少的当然是石基座上的那个雕像。那座高二十五米,重几吨的巨大雕像,就在几天前的一个夜晚。在几杆切割枪的围攻之下轰然倒塌的。它在英雄广场的土地上,也在匈牙利的胸脯上,砸下了一个巨大的,永远无法复原的坑。雕像上的那个人,仅仅在几天前,还会让布达佩斯一城的人诚惶诚恐,胆颤心惊。他的名字叫斯大林。”
  “如果你走到国会大厦,你会发现另一个惊奇。房顶上代表苏维埃的红五星,已经消失了。那面红白绿三横条的国旗,中间被撕去了一个鲜血淋漓的大洞,象征着国家政权的国徽,已经从这面旗帜上消失。”
  “但是,那天,对普通的布达佩斯市民,不,不仅是对他们,甚至对他们的最高领导人伊姆雷-纳吉来说,都是一个蕴涵着美好希望的日子。混乱已经过去,和苏军的撤军谈判正在顺利进展,十多天来弥漫在布达佩斯街面的浓烈烟尘,已经渐渐落定。纳吉政府已经制定了一个行动计划,要在第二天,也就是星期天,彻底清扫他们的首都,把战乱的痕迹,从每一条街,每一面墙,和每一个人的心中,干干净净地抹去。街上不再会有枪声,大人的脸上不再会有血迹。孩子的眼中,不再会有惊恐。星期一,到了星期一,母亲们会站在门前,目送着自己的孩子们重归校园的欢快背影。父亲们会穿上洗干净了的工作服,手提着午饭盒去赶久违的班车。而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们,会坐在窗外,享受着严冬到来之前的最后一杯户外咖啡。匈牙利已经付过了沉重的代价,匈牙利现在应该是疗养复元的时候了。”
  “可是,这个白天的梦想没有能够持续到夜晚。那一夜,纳吉留在国会大厦,没有回家。第二天,纳吉也没有回家。事实上,纳吉永远也没有能够回家。”
  “那天午夜,克格勃手握毛瑟枪,冲进了苏匈谈判会场。”
  “那个夜晚渐渐走向凌晨,而那个凌晨仅仅是走向了一片更深更浓的黑暗。”
  “凌晨四时,苏军的坦克从四面八方开进了沉睡中的布达佩斯。那个夜晚,是世界广播史上永难抹去的一块污斑。匈牙利总理纳吉用四种语言,寻找失踪了的国防部长。匈牙利著名作家哈伊,用颤抖的声音,向全球发出了令人心碎的呼喊:‘救救我们吧。’”
  “世界听见了他们的呼喊,世界却沉默了。纳吉和哈伊把黑暗撕扯出了破绽,可是黑暗太稠太浓,他们的声音,还是丢失在了黑暗的缝隙里,几十年后,才有了回响。”
  对纳吉来说,这个他一生中最黑暗的夜晚,永远没有能够走向白天。从那天起,他就生活在持续的黑暗之中。两年以后,在一个没有太阳的早晨,他被送上了绞刑架。当绞索还没来得及套上他的喉咙时,他给世人留下了一声似乎有很多解释,却又似乎永远无解的呼喊:
  “‘社会主义的,独立的匈牙利万岁!’”
  众人听了,都唏嘘。连那几个不知道纳吉是谁的小青年,也明白这个故事是所有暗夜故事的合宜开端。
  半晌,徐老师才叹了一口气,说:“他也就是,生错了年代,要是他晚生了三十年,那整个故事就得改写。”
  袁导摇头,说:“他要是晚生了三十年,兴许就是个碌碌无为的庸官。三十年后的舞台变了,演的也不是那一出戏了。”
  众人想想也是。
  小郭推了推袁导,说我怀疑你是在打岔。你还没有给我们讲一个,你自己的夜晚呢——那可是你定下的规矩啊。
  袁导的手,伸进了裤兜里摸烟。手有些抖,摸摸索索了半天才摸着了烟盒。这一次,他没有递给坐在身边的沁园,他只抽出一根给了自己。这根烟抽得很慢,屋里的人,都听见了烟在他的肠里胃里嘶嘶行走的声响。烟在他肚子里走过长长的一圈,又从他的嘴里喷出来,先是一个个小小的紧紧的圆圈,渐渐地升高了,变得肥胖起来,不再紧,也不再圆,疲软地钻过蜡烛剪出的洞眼,撞在昏黑的天花板上,无声地碎裂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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