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极只在无意识
时至冷冬,却格外期待那润物细无声的雨。虽不若“春雨贵如油”般矜贵,即便是洗洗当空的漫天雾霾,顺便向这雨纷纷旧故里的,讨个冷至清醒,哪管草木深深,也要做回清醒人才好。
都说人生最美是微醺,孰不知人生半数总是不清醒。微醺着如何才是最好?不若想醉时便逢天雨,仿若老天也合拍,偷得浮生半日闲似的,邀上心仪的人儿,来一碟小菜,煨一壶小酒,就着窗外的雨声,任那雨雾洇染了门棂,本是想好好欣赏一番雪色的,却不料几杯薄酒后,却见两朵红云飘入眼眸,眼前的人儿红霞飞飞,竟似觉适才的满目风光尽数揭过,人间霎那无颜色。
此间美,不在冬雪,更不在那润物细无声的雨,而是眼前人,微醺薄醉,媚在衣衫轻薄无意识。
想那一生安享富贵的张先,如其字“子野”一般,一生诗酒风流,苍龙在野,不似秦、柳的极至柔婉,其情韵尽在可放可收的境界。每每着词,最妙处皆与“无意识”有关,如这“娇柔懒起,帘幕卷花影”中的“懒”,媚在一字入骨,更有一首《醉红妆》,上半阙为:
琼枝玉树不相饶。薄云衣、细柳腰。一般妆样百般娇。眉眼细、好如描。
如此不须着色,无意识一般,半丝渲染也不曾,布衣天然,竟让人读之口舌生津,清新闲适得让人无法抗拒。琼枝玉树又如何,吸引得了芸芸目光,却凝聚不了发自心底的眷恋。莫等浓墨重彩褪尽时,空余繁华过后形容枯槁,人生虚幻既是泡影,倒不如惜取眼前人,薄云衣下细柳腰,纤纤不堪握的娇怜。
欲拒还迎,欲语还休,细腰楚楚,黛眉凝愁,这般人儿怎不教儿郎们恣意遐想,魂萦梦牵?
自古以来,女子的美便与含蓄有关。子野词美在古意凝炼,独具妙境。他笔下的女子含而不蓄,声色渐开未开,看似平常,却往往于某细微处入眼,一字写尽风华。
是以有这下半阙:
东风摇草百花飘。恨无计、上青条。更起双歌郎且饮,郎未醉、有金貂。
此间“恨”字,真真妙哉。几番细读,竟觉无论换个什么字眼都写不尽此间味道,愁,太薄;怒,太重;唯有“恨”,才是那种带点恼,再加几丝无奈,几分激发的情思……面前人儿,绞着手绢儿,轻咬着银牙,又嗔又怒,爱不得、却又恨不起的俏模样。
细想来是有点纠结,却是女子真实写照。谁家女儿不怀春,谁家女子不柔肠,蹉跎了年华,却也不甘心不做回那扑火的飞蛾,只愿他朝得此追忆,道声无妄。
时光苒苒,待得今日,女子的美已不可以单一的标准去衡量,但终有一条,万变不离其宗,便是一个“真”字。万千粉黛,美则美矣,环肥燕瘦,各有所爱,却也要窥得庐山真面目才放得下心来,才好确定此心所系,是否真如眼见般实在。
收笔处,不由想起目前异常红火的电视相亲节目,一路闯关的男嘉宾每每进入“男生权利”的时刻,他们往往对台上佳丽的万千粉黛视而不见,偏要选择看看她们的闺房真容。由此可见,自然无意识无遮掩的美,穿越令人叹为观止的妆扮,不由分说地,夺走所有有心人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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