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已经不很早了。 我是看着阳光在树叶片上水珠似的闪耀,走出门的。束河,这个香格里拉古镇的早晨一片宁静,静得像一个古董一只盆景。街上的碎石,两旁的木楼罩着层淡淡的雾气,空气冷凛清新得想张嘴大喝一口。街上竟然没有一个人,静悄悄的,踩着碎石轻轻走在街上,能听见梦在碎石上踩出的声音。早晨来临了,对这座懒散的古镇来说,还是睡眠正浓的半夜。
我一人走在窄小的街上,东游西逛,除了几条躲在墙角懒懒看我的狗,没有一个人。商店酒巴的门都紧闭着,门上的铁锁也在梦里。我在碎石路上走出了马蹄的声音,想这马帮踩出来的古镇,当年也是这般的懒惰吗?也许,懒惰也是一种自我保护,可以让时间的转动缓慢起来,才把一座古老的东西保存得这么完整。
这座到处都能听见水声哗哗的小镇,在初阳洒在街头时,真有清亮水溪弥漫上来的感觉。阳光清清亮亮的,静静地在碎石街上蔓延,让马踩人踏得玉样光溜的石头上,开满了阳光的花,闪闪烁烁的,像一个又一个美丽的笑。走过大街,穿过小巷子,耳听着阳光的笑声,看着风把一片又一片染满阳光的树叶,摇晃成了一首又一首柔软的歌,这歌又从我心内淌出来,滴进一家又一家门前的清水里。 我追着阳光走,从小巷穿出来又插进另一个小巷,我在寻找茶马古道时的遗迹。 石缝里的马粪渣,老朽门前的拴马石,还有那排一家挨一家的老客栈,都是茶马古道时期的遗物吗? 终于有家的门掀开了,把压在木门上的阳光掀开,阳光的灰尘有股清甜味。纳西老阿婆脸上也是阳光色的,她细眯着眼睛看我,说那么早呀。我也笑了,手捧着水样的阳光给她看,说这里的阳光好干净。她不懂说些什么,只是咧开嘴笑,空洞的嘴里只剩几颗门牙在阳光里闪。 一家又一家的门开了,街上有了背包的挑菜的,还有几匹配上马鞍的马,走过我身旁时停下问,想不想走茶马古道?我问,走到哪里,他说走到森林那边。我说茶马古道那么短?他说远着呢,在太阳的那边呢? 我很想跟着他走,走在阳光洒满的茶马古道上。也许是缘分吧,我没去,因为我看见森林那里罩着团很黑很沉的雾。那里不会有太阳,没有太阳的地方我不想去。 我坐在小四方街上时,太阳已烧得一团炽白。四周小店里的老板们刚刚开了店门,用竹扫帚一下一下地扫着门前的阳光,见着谁都问早呀早呀。此时还早吗?我不用看钟表,也知道此时起码快吃午饭了吧。可这里的一天才刚刚开始,游人商人居民一群群在闪亮的石头街上晃来晃去,他们的目的不是为了啥,就是踩踩阳光,活着才有意思。 阳光烧白的时候,我坐在木凳上脑袋也一下木了,眼皮沉甸甸的又想瞌睡。在对面水桥边有个很大的字很刺眼:呆!这个小镇,这片阳光,这条束河,便是一副叫人发呆的药,上了瘾你就难解脱了,只好一天一天像这样发呆下去。 束河哟,你束住的不就是一片让人发呆,让人忘却的懒洋洋的阳光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