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康人嘎子 于 2010-12-23 14:35 编辑
今年，我突然喜欢上了冬泳。 喜欢那一池的冰水晃荡着晃荡着，人冰冷的身体与发热的头脑也晃荡着晃荡着，勇气便出来了。冬泳的人最会制造欢乐，满池哧哧哧的咬牙声里混着嘻嘻哈哈的笑声。你会看到，冰冷的池子也会沸腾，像开水一样的沸腾，灰雾一样的热气弥漫了整个泳池。刚刚还发抖的心便缩紧了，舒畅了，暖和了。 我游泳是因为心脏不好，在水里游着动着可以锻炼心脏。过去，都是在夏天游，从来没有冬泳过。刚下水时，不太习惯，只一会儿满身就起满了红斑。不是鸡皮疙瘩，是红斑，很痒。不过，游一会儿，就好了，觉得水里开始暖和了，比水面暖和多了。就不想从水里坐起来了。 每天来冬泳的那群老人可能是最快乐的一群人了。他们一来，衣服一脱，先是相互取笑一番胖子和瘦子，就踢腿弯腰做操，好像一点也不怕冷一样。他们相互取绰号，有些绰号真搞笑：泥巴虫、萝卜坨、肥猫仔、胖二嫂、钓鱼竿……。跳进水里，他们也游不远，只在浅水里泡着泡着，就相互泼水打水仗。累了，就坐在岸边，大大的浴巾披在背上。他们的嘴都冻得青紫了，还相互嘻嘻哈哈逗笑。我真羡慕他们，这样活才活得精神，才永远不老。 过一会，他们中有些说，船长该来了吧。有人嘘了声口哨，泳池门开了，船长真的来了。 好精神的一个老人，个子不高，干瘦。穿着很潮的羽绒猎装，腰上的带子箍得很紧，胸脯就像军人似的挺直。他手里拿着一个大烟斗，进来后也不关门，嘴里巴嗒着，一串串青烟就从他鼻孔里喷出来，升上雾气弥漫的天花板。 喂，船长下来。有人喊，船长仰头朝向天花板，又咂了两口烟。他把烟斗在鞋底上敲了几天，又在烟斗孔上吹几下，揣进了衣兜里，对池子里的人说，我来了。衣服一脱，就把自已扔进了水里。半天了，水纹一圈圈闪烁，就是没见他露面。我焦急地看着池水，旁边的一个白胖的老人说，没事的。他在潜水。他说，船长是真的船长，长航的，退休了。他水性好，从小就在长江里游来游去，在水里可以憋气二十分钟也不会有事的。过了好久，我看见他露面了，哗地一声人飞起来，带起冰冷的水沫。又投入水池。他平静了，一动不动地躺在水面，青色的身体像飘在水面的一片枯叶。只是偶尔看见他的白色的脚板轻轻地摆动，身子慢慢地朝前飘去。他飘到老人群里，嘴里呼出长长一口气，嗨地叫一声，站直了，水便在他尖削的下巴晃动。有人笑着说，船长今天又吃鱼了吧。他笑了，说今天吃的大江豚，那肉才细嫩，咬住鱼嘴巴，哧溜溜一吸，哈，一整条鱼就剩一张皮了。哇，有人装出怪异的声音，说你家老婆也怕你这样吸吧？他蹦起来，把水铲到那人的脸上，说我吸你老婆才那么狠。 水里便响起老人们的哄笑。这些快乐的老人们呀，把冬天的水池搅成了春天的欢乐。 我旁边的老人对我说，船长可不简单啦，当年是中国第一批远洋轮的船长，在佛德角和好望角的洋面都跳下去游过泳，他说，他曾经还跳进北冰洋的冰水里捉海豹，这水池里冬泳算个啥呀，就像泡澡堂子一样。 以后，每次我来冬泳，都会被这群快乐的老人吸引住，也特喜欢炫耀，爱那个不声不响地潜泳的老船长。时光的冬天仍然不声不响地流逝，可这泳池里永远是充满活力的春天。 有好几天我没来冬泳了。那天，我来得有些晚，泳池里开了灯，水在灯光下绸缎一样的摇晃。没有多少人在水里，那几个老人也没脱衣下水，坐在泳池边埋着头一只一只地抽烟，把嘴里的痰吐在池边。 我走过去，那个矮胖的老人对我说，这泳池要关门了，以后也不开了。你就别来了。 我问为什么？我可是交了一个月的门票钱的。老人说，你就是交了一年的，也别来了。 看着我满眼的询问，他拍拍我的肩，说这水里刚死了人。他鼻子抽了一声，眼圈红了。 我看着水，看着那几个仍然在水里漂浮着的人，说是谁死了？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是船长。真想不到，他会死在水里。他那么好的水性呀，水会把命夺走！ 他说，两天前吧，他们也在水里嬉玩，船长来了，穿了一身的雪白的茸衣裤。我们都笑他，啥时变成白雪公主了。他说，是圣诞老人，刚从北极来。他吸光烟斗里的烟丝，就脱光衣服蹦进了水里。我们想，他肯定和过去一样，潜够了水，就会像海豹一样蹦出水，然后躺在水面舒服一会儿，就没在意他了。我们玩着，又坐在池边吸烟，都把他忘了。有人想起来了，问船长呢？对呀，船长呢？我们在水里搜寻，没见他的影子。问还在水里泡着的人，都说没见他呀。我们才感觉到一定出事了，都跳进水里搜索，也没找到他。就叫来管理员，最后抽干了水，才看见他僵硬的身子卡在水底出水管的缝隙里…… 从那天起，我没再去冬泳了。我不知道那群老人还敢不敢去冬泳。好多时候，我看见水，就会想那个精精神神的老船长，想他昂头吸烟斗的样子，想他漂亮地跃入水里的情景，想他枯叶一般浮在水面随水漂动…… 他的灵魂漂向了哪里呢？我想一定是北极，他在那里捉过海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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窥视卡
雷达卡
发表于 2010-12-23 14:30:02
提升卡
置顶卡
沉默卡
千斤顶
发表于 2010-12-23 15:14:42
向陌生的船长致敬。。船长一路走好。。
发表于 2010-12-23 15:24:58
楼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