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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三点半,十月深秋的山村睡意正浓。我执棒在前,小郭持手电筒断后,走出静谥的农家小院,我们开始了攀登云台山的行程,我们的目的是登上云台山的第一高峰-----海拔一千三百零八米的茱荑峰。
从我们休憩的农家旅店到云台山脚下的万善寺,还有大约几百米的一段柏油路。天气很晴朗,手电筒照射出的光柱为我们指引出一条光明的路,而光柱的左右两壁则是暗夜肃穆的幕墙。远处是坠满宝石般星斗的黑漆漆的天幕和绵延不断参差起伏的山峰的轮廓。
山林间充足的新鲜氧气使我们将呼吸当作了一种享受,贪婪地吸上一大口,舒服的感觉好象蔓延到每一个毛细血管的末端,极是惬意。
自古修武当地就有重阳登高的习俗,我想茱荑峰的名气当是由来已久了。公元718年,弱冠之年的王维慕名而至,因思念胞弟,触景生情吟下了“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遥想兄弟登高处,便插茱荑少一人”的不朽名诗。另传,唐代药王孙思邈在此采药练丹,写下了《千金妙方》宝典。
走过万善寺,脚下便是当地山民说到的四千八百余级青石台阶了,这才算正式开始了登山的路。我们仍旧是一前一后,踩着手电筒的光柱拾级而上。电筒是小郭昨晚睡前向山民租来的,因为我们入宿的岸上村,不多的几个小杂货铺里均没得卖,可见夜登茱荑峰的游客向来是不多的。小郭说电筒已充足了电。
开始上山时的脚步是轻快的,但是体重九十多公斤戴着近视眼镜的小郭还是高估了自己的体能。不到四十分钟,我的身后便传来了先前不曾听到的“嗵嗵”的脚步和“吁吁”的喘气声。终于小郭撑不住劲儿说,不行,不行,咱们歇歇吧。于是我们便坐在两段台阶交错的小小的尺余平台上休息。
我们此时所处的位置估摸在海拔三百米左右,俯视来时的路,岸上村的点点灯火已被我们远远地踩在脚下了。沿着矗立的峭壁仰望,没有城市灯光侵扰的夜更加黑得纯粹,而满天的星光愈发显得熣灿夺目,且离我们很近了。坐在山上,我很轻易地就感受到了“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的诗境。这种星光图已是自孩提以来再所未见过的。城市的工业文明给了我们许多东西,同时也夺去了我们许多东西,这使得我不肯相信我们是真的进步了。
无穷尽的、蜿蜒曲折的一级级石阶,于我们的体力果真是个极大的挑战。一个小时以后,打前峰的我也有些腿脚变沉、上气不接下气了。我们只得手脚并用的爬一阵、休息一阵,登山真得变成了“爬”山。
这样走走停停地到了五点钟,令我们倍感欣喜和鼓舞的事情发生了,一弯明亮的下弦月升起在西南方向的群山之巅。月的光辉给原本黑沉沉的秋山披上了一层薄薄的银纱,远处的山岭在朦胧的月光中呈现出宛如凤凰的形态,只是不知是不是凤凰岭。
风过群山,开始听到了弥猴一声接一声的鸣叫。这时关闭电筒,睁大眼睛已能辨识出两米开外的山壁和石阶了。
月光的出现给我们凭添了些许信心,心中暗想最困难的一段路已经过去了,其实不然,年轻的我们总是把事情想象的过于简单。
五点半的时候,我们攀到了半山腰,海拔约六百余米的位置。要想攀到茱荑峰,必须从眼前这两座山峰的峰谷处迂回地绕上去,这时脚下的山路随着山势的改变而转换了方向,路延伸到了山体的北侧,没有了月光的后山陷入了深渊似的黑夜。
山势更加的陡峭,台阶如同挂在崖壁上一样近乎直立,而山路狭窄处仅能容一人侧身而过。我们的心开始提了起来,紧张的情绪仿佛已经开始在山间弥漫了。屏住呼吸,我们专心致志、一步一步地攀登着。
然而,我们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手电筒的光线变得如同烛火,昏黄的、散散地,再也凝聚不成饱满的光柱了。惨!
必须关闭电筒,只得一边用手中的棍棒如盲人般探着山壁,一边摸着石阶上山了。剩余的一丁点儿电量还要待到最险要的路段来使用,此时的我刻骨铭心地理解了“如履薄冰,如临深渊”这句话的深刻含义了。
大约六点钟的光景,我们终于登到了云台山的“台”上,此台若一大型停车场般大小,据说秋冬季节,有时在山下遥望此台,云雾缭绕,极象个热气腾腾的巨大灶台,云台山因此得名。
此时,我们手电筒中的最后一丝光也熄灭了,幸运的是天光也开始微微放亮,黎明前的秋山笼罩在纱笼般的晨雾中。透过薄雾,已能依稀地识别出漫山花草树木或红、或绿、或紫的色彩了。鸟儿也开始了清脆的鸣叫,大概是在准备迎接新的一轮红日了吧。
“台”南面有一座依山筑成的嵯峨建筑,便是飞檐斗拱高四层的重阳阁。走近重阳阁,最引人注目的当是黑底金字的楹联,上联书“黄河流日夜从唐而后游水执花无此乐”,下联书“秋色满东南自宋以来把酒问天更何人”。落款为“韩远撰文,李克文书”。字写的笔走龙蛇,联对的荡气回肠。
重阳阁的北面相邻三十米开外就是云台观了,只见灰瓦白墙,朱门紧扣,“云台观”三个金字苍劲里透着几分道家的飘逸,可见书者功力非同小可。及目门庭两侧,一副楹联更是道出了道家思想-------“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落款同为韩远、李克文,只是多了“癸未年夏”的年款。
此时月亮已淡出了天外,整个云台山仍象个黎明中熟睡的婴儿般安宁,却又好似暗地里萌动着一触即发的盎然生机。
“台”的西侧有一棵千年古枫,学名叫“五角枫”,生长了1180年,算是活生生的古物了。重阳阁南侧的山路旁矗立着一块路标,上面写着重阳阁距茱荑峰尚有一千五百八十八级石阶。
休息了一刻钟,我们便又继续攀登了。
这时天光已基本大亮,雾锁秋山的景象一览无遗,云涛一样的晨雾在巍峨险峻的山间恣意地渲染、流淌,漫山的红叶如霞似锦,将晨曦中的云台山装扮得分外妖娆。云台的无限风光宛如大家笔下浓墨重彩的油画。
六点三十六分,远望东方的山脊,浮在雾气上面的那层云开始产生变化了,就象调色板里的油彩一样,由起始的银灰、赭黄洇氲成一大片绯红的霞光。四分钟以后,一轮红日在云层的衬托下升起在巅峰之上。阳光普照、万物复苏,非常适合摄影造型的、温暖的金色光线,将整个云台山的草木岩石刻画得纤毫毕显。
雾气仓惶地收兵了,一刹那便跑的杳无踪迹……
因为我们必须要在早晨八点钟之前赶到山下,掐指算来,已没有继续登峰的时间了,茱荑峰仅是登了不足一半距离,只得留下遗憾,折返下山。下山的速度自然要快了许多,一个小时后我们便回到了岸上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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