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末日罗兰 于 2016-7-22 23:19 编辑
朝闻蝉鸣鸟啼,夜宿歌咏琴抚。 醒来的时候,时间依然错乱,恍若置身于碎裂的岁月断层中。 心情有些低落。
阿蒙是个大城市里的小城镇上长大的孩子。在读大学之前一直没有离开过镇上。城镇位于大都市后花园的小岛上,以前出岛只能通船,现在架起了桥隧便可以走车。所有生于岛上的孩子天生血液中带有一种封闭的元素。他们不喜主动与他人联系,不愿轻易去打扰或被打扰。与外界保持一定界限,默默地经营自己的方寸世界。从小到大,阿蒙都是这么认为。可事实上,这不过是他自己编造出来的幻觉,好让自己被孤独感刺痛的时候显得不那么“鹤立鸡群”,如果任何时刻都可以自我孤立算是一种优势技能的话。
去厦门的念头在出发前的三天冒了出来。下单机票旅店不过半个小时功夫,连行程攻略都没有仔细看上一眼。对于一个选择困难的完美主义者来说,这样的举动着实不符合逻辑。可接着,买买买的灵魂人物就展现出剁手党强大的行动力,行李箱没有可以买,帽子没有可以买,连闲置了四年的运动眼镜也可以在出发前的一天配上近视镜片。
人生中很多表面上的不合逻辑,其实都隐藏着必然性。说走就走的旅行,其实打心底里不是那么喜欢。阿蒙一直觉得,在规律中经营的变化才能够在保持控制的同时迎接生命带来的惊喜。所以对于gap year一直都不那么抱有好感,那种不知明天是怎样的生活只属于真正有勇气拥抱色彩斑斓大千世界的旅行家,而那些旅行的最终记录与呈现的精彩结果变成了无限美好的致幻剂,麻醉了太多逃避生活的年轻人。对阿蒙来说,一直遗憾的只是当年没有说走就走地跑去鼓浪屿。
出发的日子魔都天气并不好,凌晨四点的空气中弥漫着压抑的湿气。前一天和伙伴们玩耍到深夜而带来的疲惫感像是没给大脑松开手刹,神经摩擦着神经拖拽着意识,意识又勉强拖拽着身体。意识空洞的时候暴露在朝阳下就像是没有洗澡便睡了一觉,浑身不自在。并没有告诉小伙伴们要休假,因为实在不愿意错过剩下不多的在一起的时光了。
阿蒙明白,对gap year的偏见其实是没有道理的。那些被自己不屑的逃避者中也有着自己。只不过别人逃到了路上,而自己却在原地打转。困惑一直包围着他,反问不断不断涌出意识。有时,究竟是不是逃避也变得模糊起来。
飞机稳稳地落在了高崎机场上。窗外的天没有想象的湛蓝,气温却是意料之中的炎热。机场到厦大的路上,高大挺拔的热带树木点醒了处于何处的意识。校园是种遥远的记忆,对于现代社会过眼即忘的城市病患者来说,更是如此。奇怪的是,斑驳的红墙与生锈的铁窗竟硬生生地注入一种历史的气息,仿佛上了年纪的建筑真的在述说曾经存活于其中的故人的生活故事。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是对阿蒙最好的注释。即便被开玩笑时可以笑笑而过,可心底里还是因为不得不承认确实是个失败例子而感到落寞。应对家庭问题让阿蒙变得疲惫不堪,变得更加不愿意因为自己而伤害他人。困惑就这样越攒越多,越来越变得无法洒脱。但是人前的阿蒙确是微笑着的,那种天生的善意与乐观又一并搅浑了周围人对他的认识和他自己对自己的认识,困惑于哪一个才是自己。其实,哪一个其实都是自己。
找到塔头的旅店不算太难,七转八拐想必是厦门的特色。前台的姑娘说话轻声轻语,回答干脆利索。笑起来的时候有些腼腆,却刚刚好。对衣食住行其实都不太挑剔,所以出门偏爱住青旅。环境安逸,行动自由,接待的主人往往随性友善。一阵大雨正好给了休息片刻的机会,雨后的环岛路变得格外清新,心情也随之明朗起来。步行到曾厝垵的海滩边,成群结队的游人在沙滩上嬉戏。坐在堤岸上吹着海风观察游人其实是件非常有意思的事情,而这种事情总是可以一做一下午。
生活总会继续。但自己的生活要如何走下去,阿蒙总想寻找一个答案。
傍晚的广场上来了位街头歌手,在这文艺青年奉为圣地的岛上,大概是司空见惯的景象。歌手聊起了他的日常,聊起了他丢失的狗,聊起了他那不愿想起的过往,一首接一首地唱着。沙哑的声音以及沧桑的外表实在无法想象他只是个88年出生的同龄人。可转念一想,这都快是90后撑起的年代了,80后还算什么。歌手的嗓音非常有穿透力,原创歌曲也相当动听,而改编的老歌也演绎得颇有味道。不知不觉地便坐着听了许久。来来往往的人群里有驻足欣赏的,也有稍作停留便离开的。几个小朋友在家长的鼓励下一次次把零钱投入歌手面前三米远处的纸盒里,不知从哪一首起,便开始有了掌声。听着听着,摸摸口袋里的零钱,抽出了一张五十起身放进了盒子,然后转身离去。虽然以前从来没有那么做过,可却一直坚信,所有回报来源于付出,所有付出都值得回报。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而自家的经是真的难念还是自己没有好好念,阿蒙时常这么问自己。那么多年在一个即严苛又放羊的家庭氛围中成长起来,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矛盾存在于情感中,也存在于现实中,毕竟不是所有母亲都会给你两次生命,也不是每一个父亲都能这般视如己出。但又总觉得自己的独立思考能力完全和家庭的教育没有半点关系。从小被打击大的信心造就了一个内向的阿蒙,却也给予了他更多省视自己的能力;从未建立起来的安全感让阿蒙总是无法兑现自己的承诺,却也赋予了他更多感同身受的同理心。
夜晚的曾厝垵如同白昼一般,很容易让人联想起江南的古镇。过度的商业化使得每一条街道都充斥了浓烈的金钱味。闽南的姑娘都长得十分漂亮,有着与江南小家碧玉以及老上海大家闺秀不一样的味道,在岁月的变迁下,散发出这个年代独有的青春活力。原本就每怎么泡过吧,更别说独自一人去买醉,却忍不住想在这夜色中好好放纵一下自己。如果不能尽情尽兴,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旅行的意义又何在,不管怎样,至少可以借着酒劲停止一下杂乱的思绪。
对于梦的又爱又恨总是让阿蒙无法解释。在梦里总是可以遇到相见的人,却也总是遇到不想遇见的事。总是徜徉在一种与现实完全不符的情景中,并非逻辑上的矛盾,而是梦与现实的落差大到难以言语。就好像闭眼的时候看到的是整个宇宙,世界的边缘,而睁开眼的时候发现的只是催着自己起床上班去的闹钟而已。仅仅一次也就算了,可这样的落差几乎每隔几天就要来上一回,频繁的时候甚至连着几天都如此。以至于每次醒来的时候就感到十分疲惫,而一天的时间便要从拼起支离破碎的心情开始。阿蒙总是独自去品味这样的落寞感,毕竟梦这种东西别人很难体会,而梦与现实的落差更是只能让别人匪夷所思,进而嘲笑自己神经质的一种不真实感。
My Seven飘出的曲子和手机曲库的匹配达到了一种难以置信的程度,三过其门而不入就显得有些不太合适了。进门吧台落座,调酒师是个短发飒爽的姑娘,有着男孩般的利落,眼神里又带着女子的细腻。多半是见多了各种人和场面练就了这样一种融于世俗的状态。第一杯上的“今晚不回家”是颇有名的自创鸡尾酒,很多人都慕名而来。晶莹剔透的杯盏中三种液体恰到好处地躺在不同的海拔高度上,甜腻的糖浆,奶味十足的百利,加上蓝宝石金酒,小小一口就能在口腔里体会到独具个性的液体混合到一起后的美妙反应。第二杯“猎艳”则显得没那么出色了,橙味远大于酒味,倒是挺适合边上那位朱唇慢酌的姑娘。驻唱是个加拿大的老外,名叫马克思,会那么几句中文,唱起歌来韵味十足,还常常把摇滚改唱得有些爵士的味道,这么一改倒是和酒吧的氛围相得益彰。
变简单些是那个阿蒙最敬佩的人时常关照自己的话语。可是想要简单对于阿蒙来说大概只是件用来说说的事。事情可以快刀乱麻地简化,却不能同时斩除掉负罪感。不安全感给人以太多的顾忌,容易使人患得患失。
酣睡后的两天是在鼓浪屿上行走的两天。上午十点半登岛,旅店是一家位于墓园边叫做木石的青旅,店里的义工是两个姑娘,亚男活泼,面条沉稳。有人的时候就接待一下,没人的时候就看看书弹弹琴,生活惬意。半露天的庭院里还有两个悠然自得的小家伙,汪星人“豆浆”和喵星人“小朋友”,每当有客人来时,豆浆就会警惕地叫上两声,待到亚男或者面条呼唤它,便又安静地原地坐下。小朋友活泼好动,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扒倒垃圾桶,调皮异常。除了头天花了四个小时踏遍六大景点之外,都是坐在庭院里乘凉看景逗猫遛狗度过的。每天一场暴雨把酷热的天气浇凉了大半,对于七八月份来厦门的人来说是一种福气。
茫然和困惑应是两种状态,前者往往不知道要什么,后者则不明白是什么。很多时候阿蒙抬头望望天,觉得自己是如此渺小,不仅是在这浩瀚宇宙中的坐标,更是在这漫漫历史长河中的位置。于是一切都变得不那么有所谓,反正所有一切都是眨眼云烟。为了排遣掉这种一无所谓的空洞感,唯一的办法就是让自己强大。既然无法简单,那就在不简单中保持自己。有困惑就面对困惑,有恐惧就面对恐惧。
待在鼓浪屿懒散地冥想,希望时间可以走得慢些。今年转眼到了七月。不愿失去的离开了,三年半的时光化作一场梦。原本拥有的也似乎要丢失,和家里也有一个多月没有联系。接着本以为开始步入正轨可以开始好好经营的小团体又出现了变数。无比“痛恨”是离别,可离别却又一次次地来找我,于是只能把伤感留给自己,把祝福送给别人。返程提前四小时去了机场,对时间观念的刻薄连自己也不放过。静静坐着的时候鼻子竟不争气地酸起来。夹杂着疲惫,困惑,失落与不舍,幸好还有对未来的约定与憧憬。
从十几岁的年纪开始,阿蒙理想的职业就是小说家。现在看来,梦想应该只是写小说,能不能成家不过是另外一回事儿。只是一直站在原地把时间耗费在选择困难上是写不出好东西来的。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阿蒙渐渐意识到体验对于实践的重要性。如果不能在体验上有源源不断地输入,灵感这种东西自然也不会凭空从天上掉下来。把自己扔向世界,不管这世界里有怎样的妖魔鬼怪,就像把不会游泳的自己一次次扔进水里一样。
厦门只是一个开始,生命很短,意识很长。为了有一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