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一只肥河马 于 2013-10-15 07:01 编辑
又爬上折多山顶了。 我不知道是第N次翻上这座海拔四千多公尺的高山顶了,过去,跟着汽车飘,进入浓云深厚处,寒气堵塞了我的鼻孔,只感到呼吸有些闷,浑身像伸翅飞翔起来一样的轻松。我曾经跟着一群来自草原的牧民在这个山顶撒过风马,一起尖着嗓门喊:拉吉若(神必胜)!看着浓雾飘散,天空像擦拭过似的纯净,好像天门真的哗啦掀天了。 还有一次,遇上的暴雪,风雪把车窗打得劈劈叭叭响,天一下就沉入了深夜,黑得只见眼前一片亮眼的白,雪把所有山路都埋没了。司机只好把车停在了路旁,说等雪小些了,天亮开了再走。只一会儿,雪就把半个轮胎埋住了。我们一车的人呼吸困难起来,冻得每一根骨头关节都像针扎一样痛。司机叫我们别出去,风会把人刮下悬崖的。我们都不吭声,抱着冻僵的身子在黑暗中等。雪风的声音像有谁在伤心的哭泣,堵住耳朵仍然朝里面灌。还有狼嗥声,凄凄惨惨的。有人说,那是饿狼的叫。更没有谁敢说出去了。 后来,有一队军车摇晃着爬上山来,军车没停息,就一直爬山,像一队不惧风雪的高原牦牛。我们就跟着军车轧出的车辙才翻过山去。那时,给我心里留下的印象是,折多山,鬼在哭嚎的山。 听人说,折多山藏语的含意是鬼石山。我不相信,那座高耸的插满五色旗幡的神圣的山是一块鬼石。听人说,鬼石是把撒在荒原上的那一堆堆青色鹅卵石,那可是鬼的灵魂变的,战争年代里死亡的那些鬼魂都会来到这里,变成一块块卵石,听着山顶经幡哗啦啦的声音,得到圆满的超度。 最危险的一次翻山是行走在酷热的阳光里。折多山很少有那么大的太阳,很烈,悬在耀眼的雪山桠口,像烧着红通通的一盆火,看着就很担心山顶的那些冰雪会融化成洪水冲刷下来。司机心情不错,一路哼着不成调的歌,脑袋快乐地随歌的节奏摇晃。在下那很长很长的陡坡时,他扳弄了几下刹车杆,把歌咬住了,眼前的阳光溅起灰蒙蒙的烟雾。我身旁坐着的那人紧张起来,抓紧我的手腕,使劲捏着,他眼睛看着前方,悄悄对我说,你感觉到了么?我说啥呀?看着窗外,有群鸟从灌木丛里飞出,又落到了远方。他说,这车要出事。我说,不是开得好好的呀。他把我的手腕捏得更紧了。车在坑凹地上跳了一下,我感觉到车轮像离开了地面,飞了起来,心内才紧张起来。司机很冷静,紧紧攥着方向盘,在拐一个急弯时,他抓住机会把车朝路旁一个陡陡的土山坡拐去,飞驶的车才缓缓地停了下来,他才长长吐了一口气,有些哑的嗓门对我们说,这车没有刹车了,我踩脚刹,没反映,又拉刹车杆,还是没反映。假如刚才我一惊慌,车就可能从路旁的悬崖飞了下去。 我们都下了车,看着高高的悬崖,崖底是个很大的乱石滩,这就是折多山的那些鬼石吧。从这里飞下去,我们也许就变成了鬼石中的一员了。浑身的冷汗才一丝一丝沁了出来。 高原的山就是这样,再险再凶,进出高原的人还是得翻越。一个生长在高原的人,来来去去这些险恶的大山时,不经历一些凶险胆寒之事,真的不配称作高原人。 小时就常听大人说,折多山那边就是关外,那关就是折多山口吧。那扇雄着巨门如今大大敞开了,关外不再闭塞神秘,关内的现代之风也刮来这里拂动寒柳。有一次,我们刚翻过山去,碧绿的草地上有,几个藏族少年便站在路旁舞动漂亮的长袖。我们停下来,想看藏族小孩的牵动心灵的舞蹈。他们绕着我们跳着歌庄舞,悦耳的嗓音把歌儿唱得像银铃摇响。我们全喝彩起来,跟着他们又舞又唱。完了,他们从怀里掏出一个个皮口袋,说他们的舞蹈都有标价的,我们看了他们的舞,听了他们的歌,就得付费。哈,在这里,谁还在乎那些小钱呢,能快乐就行。可是,我看着仍是披着白雪的折多山顶,觉得那扇门敞得很开很开,再也关不住关外关内荡漾的春风了。
山口的白塔
天外有声
经幡在歌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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