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抠背

康人嘎子

老家有句话，天天夜里看星星，看星星丛中飞来飞去的萤火虫儿似的东西，就会梦见死去的亲人。我如今居住的这座城市，不管白天还是晚上，都是一张患了贫血病似的灰脸，根本就看不到星星，可我还是梦见了死去多年的奶奶。
　　奶奶就坐在我的对面，头发丝在昏黄的灯光下闪一片银白的光。她没回头看我，脖子与肩膀缩得很紧，我还是听出是她的声音：“嘎儿，给奶奶抠抠背。”
　　我的手便伸进了奶奶的背心。那里飘散着热烘烘的汗气，我的手便像捣蛋的小老鼠在奶奶的背心窜来窜去。奶奶格格地笑，骂我别捣蛋，对奶奶捣蛋了手会变成鸡爪，硬邦邦的伸不直，怎么拿笔写字呀。奶奶说要挠在痒处，便指点我什么地方最痒。我轻轻地抠，奶奶便舒服地说：“好好，嘎儿好乖。”我的手捣蛋了，东抓一把西抓一把，奶奶缩紧了脖子，格格地笑，说有只小耗儿爬进奶奶的脖子里了吧？
　　奶奶舒服的眼神也影响了我，我的背心也痒起来了，像有小虫子在里面爬。我缩着脖子对奶奶说：“痒，背心好痒。”奶奶心疼了，让我躺在她的大腿上，捞开我的衣衫，我感觉到背心凉丝丝的。奶奶说：“别动别动，再动小虫子会爬进你的脑袋心子里去，吃光你的脑髓的。”我的脑心里也开始痒起来了。
　　奶奶的手爪子在我的背心绕着圈子爬动，指甲很硬，手指也很硬，我感觉是一只生有小爪子的小动物在背上爬，背心更痒了。奶奶边挠边说：“舒不舒服？奶奶赶跑了咬我孙子小虫子舒不舒服？”
　　我却哭了起来。因为奶奶粗硬的手指，莫名奇妙地让我害怕起来。奶奶给我擦拭泪水，又把我紧紧搂抱在怀里。我又嗅到了奶奶身上的那种温热的气味，我的身体也渐渐暖和起来。
　　以后，我再也不敢叫奶奶给我抠背了。
　　奶奶喜欢种花，种那些叫着吊金钟的花。一盆一盆的罢放在窄小的院子内，开花时，院落里落满了浓郁的香气。奶奶喜欢看那些花，粉红粉红的，金黄金黄的，风一吹仿佛会丁丁当当的摇响。我整天整天地蹲在花盆下，身边是笑盈盈地望着我的奶奶。我不是关心那些花，开花季节，我被在花心内外嗡嗡盘旋的小蜜蜂吸引住了。奶奶总爱对人说：“我的小孙子就爱看我种的花。”
　　那天，我看见一只花背蜜蜂沾满花粉从一朵花蕊中爬出来，我动了抓在手里玩的邪念。我的小手向它伸去时，它的金黄色的翅膀扇出嗡嗡的声音，在我眼前闪了一下，我的手背像被谁用烧红的铁钎烫了一下，痛得我歪咧着嘴大叫一声，又哇地哭喊起来。奶奶把我的手捏在眼前看看，嘴里唉唉唉地叫着，说：“天啦，天啦，该死的蜂子，咬了我的孙子了。”她捧起我手，一口气一口气地吹着，像要把满手的疼痛跑。她又拿一口茶缸，在邻居家中串着，向别人讨一口人奶。她听说让毒蜂蜇了的，只有擦了人奶才能治好。我至今都记得她在院子里讨奶时的喊声：“喂，那位生了娃娃的大婶，给我点奶子吧。我的孙子叫蜂子蜇了，痛得在屋子里打滚呢。好心的婶子们，救救他吧。”其实，我早停止了哭叫，捧着红肿的手，还在想那只浑身沾着花粉的可笑的花蜜蜂。
　　我再一次给奶奶抠背，已是十多年后了。我已经长成了一个大小伙，正在一所大学里今书。我是假期里专门去看多年没见的奶奶的，我不知道那是我见奶奶的最后一面。那天，奶奶住的那个小院子由于马上要拆迁，夜里停电。屋子一盏烧了半截的蜡烛，暗红的火苗在土墙上飘动，奶奶佝偻着弯曲的背，近近的靠着灯苗，缝补一只布手套。她的头发在烛光下银亮银亮的，已找不到一根黑发了。脸瘦小的像捏得紧紧的拳头，厚厚的老花镜片压在鼻梁上，有些白内障的浑黄的眼珠却从镜片上面看出来，在我的脸上扫过，说：“这手套还是那年你上小学时套的呢。你那时两只小手都冻得红亮红亮的，我看着心疼，就给你缝了这双手套。”我接过手套，说：“这手套缝了也没用，现在谁还戴它呀！”奶奶说：“你现在没用了，你那时候，套上就舍不得摘下呀。”
　　奶奶说得我鼻腔内一酸，我静静地看着奶奶把手套一个又一个破洞补好，心内滚热滚热的。我坐在奶奶的身边，悄悄地对奶奶说：“奶奶，我想给你抠抠背。”奶奶笑了，在烛光下笑得很灿烂。她说：“抠吧抠吧，我的背正痒痒呢。”
　　就在那年冬天，奶奶走了。我是在小姑给我的信中知道的。奶奶是起床时中的风，她好几天都是昏迷的，临走那天突然清醒了，闪动着光芒的眼睛把所有的亲人都看了一遍，有些失望地问：“我孙儿还在不在？我想他来给我抠抠背。”
　　我看着她时，只是一堆散着黄土腥味的坟墓。我一边烧着纸，一边说：“奶奶，我是专门回来给你抠背的。”我知道，生与死之间的大门是紧闭的，还锁着千年不开的生锈的大锁。奶奶听不见我的话，我是说给自己听的。我心中的奶奶是不死的。

怎么回事

我是石头

   插图  真有小时候的感觉

下雪了

一幅很温馨的画面，嘎子描绘的生动有趣

蝶纹沧海

看嘎子写东西有种心里凉凉，起鸡皮疙瘩的感觉。

华羽

让我也想起我爷爷了。

糖糖

我们本地方言叫kuai 痒痒。。那个字我不会打。。
嘎子，吃鸡蛋和粽子了么。。

康人嘎子

糖糖 发表于 2013-6-12 12:42
我们本地方言叫kuai 痒痒。。那个字我不会打。。
嘎子，吃鸡蛋和粽子了么。。

我相信有一天,咱的孙子会给他爷爷kuai 痒痒的,啊,舒服

康人嘎子

蝶纹沧海 发表于 2013-6-11 12:23
看嘎子写东西有种心里凉凉，起鸡皮疙瘩的感觉。

那是你到了高原看见了雪山了吧,哈,看见雪莲就温暖了

康人嘎子

下雪了 发表于 2013-6-9 20:14
一幅很温馨的画面，嘎子描绘的生动有趣

有皇上夸奖,咱骄傲一下,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