阆中,一直以为那是猛张飞的城。三国时期,蜀汉大将张翼德任巴西太守,驻守那里也死在那里。那时还暗中在嘲笑,一个没文化有血性的鲁莽汉子,因为桃园结成的那个义字,因为嗜血蛮勇,因为《三国演义》里挑逗起多少人的热血翻涌,就给这座城市留下了光灿灿的张飞文化,从包浆厚重油亮的古建筑,到锦锈描花的书籍文字,到吃的张飞牛肉,喝的翼德酒,恒侯醋,都在谈张飞文化。 其实,阆中文化并不在某个古代名人,而是老天爷爷的眷顾,赐给蜀山蜀水这样一块人杰地灵的风水宝地。要说名人,《路史》注:“所都国有华胥之渊,盖因华胥居之而得名,乃阆中渝水(即阆中嘉陵江段)之地。”华胥是伏羲的母亲,伏羲的母亲在阆中,由是阆中与甘肃成纪、河南陈州就构成了伏羲文化的链条。华胥可比猛张飞古老多了吧。唐代,鲁王灵夔、滕王元婴先后出镇阆中。五代唐天成四年于阆中置保宁军,北宋时置安德军。明弘治年间,曾封寿王于阆。清代,川北镇总兵署设于阆中。清顺治年间,四川临时省会设阆中十余年,四川巡抚、监察御史均驻节阆中,并在此举行了乡试四科。出了一大把的状元进士。走到这里,从那一条条古街古巷里穿进穿出,就像翻阅了一遍四书五经,再精神饱满地跨进雄气勃勃的贡院考场,提笔就能织成锦绣美文,就能考个状元郎来玩耍。 从重庆去阆中时,天很晴,太阳出山了,半个月牙儿还舍不得落巢。一路狂奔着,雨就飘下来了。在雨刮的摇晃中,车的前窗突儿清晰突儿模糊。这条高速车很少,车便恨不得飞起来。倒霉的是那一只只傻头傻脑的斑鸠鸟,跳到路上寻食,还不知道是怎么会事,就让车轮送上了西天,看着心尖上都在伤心地颤抖。到了阆中古城,雨点弱了,湿漉漉的风粘在脸上冰冷冰冷的。我一眼就看见了那条江,平平静静清清幽幽,看不到一丝流淌的波纹,好像还沉睡在遥远的古代某朝。绕着江的山像左一抹右一抹的水墨,浓淡湿润地抹出了山的清秀。山顶有塔,有亭阁,有古庙的钟声,时光一下就哗啦啦地倒流了。有句诗“三面江光抱城廓,四围山势锁烟霞”,真像水墨画似的,湿润厚重地把阆中的中川地貌画在巴蜀大地上了。 水湿淋淋的古街没多少人,薄薄的雾在街上弥漫晃动,看着像魂,嗅着有唐宋元明时期的味道。走在石板铺成的街上,心里想着当年的人马和各种官轿走过时的繁华。由于不是旅游季节,人很少,大多数铺面都关着门,只零星几家,也是贩卖的所谓文化:张飞牛肉保宁醋,偶有几家做桑蚕丝的,随着不知从哪飘出来的古埙绵软忧伤的乐声,蚕丝便从灵巧的双手里揉捏成烟状的白云。我在想,也许天晴开时,做丝棉的姑娘会把手里的东西放飞到天空去,就是白嫩嫩的云朵吧。 在古城看房子,就像欣赏一件精致的木雕艺术品。这座古城不同于那些生长过帝王将相,淋漓过鲜血与佛光的古都,像西安、北京、南京、开封、曲阜,都有些虚张声势宫殿庙堂来唬弄人,这座古城很低调,就是成片成片的平民木屋,简洁得就是几根木柱支撑着小翘角的灰色瓦梁,檐角也没有盛唐惯有的繁复张扬的雕饰。我猜测想,这些古街上的房屋可能大多修建于明末清初,与那时流行的木制家具一样,简洁收敛,却暗含着艺术的精致美。 当然,安葬着张飞身子的桓侯祠是很有名的了,因为是庙,而中国的祠堂佛庙大体形式与风格都一样,看着雄壮立着的黑漆大门,就没多少心思进祠一游了。就自由地闲逛,让冥冥中神灵地驱使,走哪算哪吧。石板大街让雨水染了层油似的溜滑,黑沉沉地映着天光,让人总觉得那片油黑里会伸出只古人的手来,抓你一把,把你拧进千百年前的那个时代去。四周无人时,鞋底嗵嗵嗵敲着石板路,有马蹄行过的韵律。在这样的街上,你一人走着时真的会走成一个幽魂,渐渐脚步声听不见了,身子开始随风飘动起来,像在梦里一样。 我就是这样飘进笔划粗壮的贡院二字下的那扇厚门洞的。里面有人,三个男女,在一张小方桌上甩着纸牌玩。我进去,他们也没抬头看一眼。我知道,贡院就是考场,过去考举人的地方,考上了就是举人吧,就可以进京竞争状元了。 长廊和考院都很简洁,木檐穿逗,像立起来的明式家具。木窗与街上人家差不多,为回纹和龟纹,没有花唢的雕饰。院里,竹枝与花木都静悄悄的,像正在进行某场科考一样,怕弄出啥大逆不道的声响。一间间考室内木桌与条凳都还在,桌上还有考生留下的墨迹,可以想像当年那些做着各种梦的考生们,把梦编织在千翻一律的八股考文上。不知有好些人从这里走出去,就走进自已的梦里,或让破裂的梦打回残酷的现实。据说,这里走出过四个状元,几十个进士呢!当问及为啥这里会人才济济,当地人指着水墨山水告诉你,这里的风水好嘛。 夜里,住进一个古老的庭院的里,在古老的木屋里听了一夜风掀到木门的吱嘎,做了一夜的怪梦。梦里我竟然是个逃犯,让一群提刀的人追杀,爬上高墙想逃进墙外的山林去,墙上却缠绕着密密麻麻的电网,电火花噼噼叭叭地响着很吓人。 醒来后,才知道,我睡的地方竟然是当年的状元府,状元姓尹,是两兄弟。两兄弟都中了状元,才有了这么大的宅院。
水墨山水
雨中行
状元府 天堂很近
中堂
梅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