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叶李——写给自己的

彭夏夏

红叶李

阳光细细地洒在大地上，春天的光芒笼罩着一切生灵，一阵风吹过，拂过红叶李纤纤的枝干，抖落星星雨流萤一样的花瓣。

春天渭水的花这样多，牡丹、木兰、山桃、樱花、连翘。。。。。。都美得让人心醉，而我最偏爱的却是红叶李，一种在渭水最常见的植物。像使者一样静立在道路两旁的树中有它们，在朝晖与鸿翔楼下簇拥着的是它们，在广场上，在明远与修远湖畔，总之，在长安大学渭水校区的所有地方。从前我并不知道它的名字，只觉得学校这种树这样多，它的花几乎是开得最早的，花叶同放，暗红的树叶中掩映着星星点点的小花，花显得娇怯怯的，它们似乎是在闪烁着，而这样遍及一树，整棵树都像是在轻轻微微的颤动。有时树抖落瓣瓣的轻轻灵灵的小花瓣，它们像是没有受到地心引力的牵制一样，竟轻轻地在空气中漂浮，春日里阳光正好，暖风和煦，它们像是一个梦境。我是贵州人，从前从未见过这种植物，只觉得它像一首承载了许多故事的小诗一样，不明亮，不妖娆，它清新却能牵着你走近，慢慢融入到它的意境。

后来不知道学校哪个学院搞活动，将所有的植物枝头都挂上了它们的“名片”，我抬头眯着眼，细细瞧那白底上的三个黑字“红叶李”，轻声念叨，它的旋律如此婉约。再一次细细端详它的全貌，它有着紫灰色的干皮，淡红褐色的小枝，暗红与紫红色的叶片，一株株的不张扬含蓄的红色，亭亭的立在哪里，你不能说它妖娆，但它也不暗淡；不伟岸，却也不柔弱；不笔直，却也不曲虬；它不醒目，但你无法忽视它。“红叶李”三个字是多么适合它的名字，它有着六分李的姿态，却在名字最前冠以“红”，一个张扬热烈的字眼，而这个字眼后跟的是“叶”，一个似乎永远是居在配角之位的低调的角色，“红”与“叶”在一起，就是一份不事张扬的诗意的美，在满满一园夺目的春光中，就是很容易被它给打动。

常常在自习下的时候乘着月色而归，柔和的灯光全部都浸入了空气中，一层若有若无而又让人倍感温暖的薄雾笼着长长的道路。空气中有花草和泥土的味道，耳畔有清脆悦耳的虫鸣，和我一同行走的还有充满着青春风采的校友们，而我总是在走过红叶李的影子时心中怦然一动。有时花瓣飘下擦过我的睫毛，碰上我的鼻尖，在轻轻盈盈的飘落不见了，我从不会再去寻找它们的踪影，只感受它在我心头的那惬意又温柔的一击。

红叶李是结果的。它的果实也是红红的，并不像樱桃那样红得鲜亮，它的红更像它叶子的暗红，只是略呈椭圆状的樱桃大小的果子样子十分的玲珑，表皮十分光滑，这使得它的果实多了些灵动的光泽。校园里东区宿舍楼下的红叶李结的很少，总是稀稀落落的散在枝头；而西区宿舍下的却是结的一串一串的。两边的果实的颜色都与其叶相近，所以东区树上结的果子很不容易被发现，而西区的果子却远远就能看到它们像一串串熟透了的葡萄一样挂满了树身，那样子十分诱人。但红叶李的果实却是无比酸涩的。

尽管从前无数次经过红叶李的树下，却从未想过要常常它的果实。它作为观赏性植物种在校园里，而每次果子总是熟透了自然落下，想必果子是不能吃的吧。直到有一天我们站在红叶李树下，我聊起曾经家中院里的四棵李子树，它们的果子酸甜脆生，十分可口。他略带遗憾的地说他从未吃过李子。我那时定是感觉比他更遗憾的，他家在陕北，并不是适合李子生长的地方，而李子又是那么不起眼，他没有吃过李子是很正常的事，只是，那时正当热恋，我心中都是满心热情，迫切的想要分享所有我心中所认为的美好的东西，而李子于我的家于我的童年所留下的美好的回忆是如此之多。于是几乎没有多想就从树上摘了个红叶李放进嘴里，如果红叶李的味道和家中的李子相像的话，那么他马上就可以知道李子的味道了。红叶李的味道并不如它的叶它的花那样是含蓄的，它几乎是酸涩到了一种极致，我忍住几乎就要发出来的尖叫声，突然玩心大起，对他说：“太像了，就是这个味道，你一定要尝尝。”于是他很慎重的将那个红红的小果子放进嘴里。我看着他平滑的眉头慢慢的朝内聚拢，最后形成了几道深深的皱纹的时候，突然觉得很抱歉，但还是试探的问了句：“好吃吗。”他用力的平复了下表情，然后说：“嗯，还可以。”没有怪我捉弄他，也没有嘲笑我将这样难吃的一种东西夸得那样好，我想他甚至是不想在我们之间引起那么一瞬间的尴尬。我感动又内疚，像是补偿一样的对他说：“其实李子的味道比这个好多了，只有刚刚结出来的李子才会是这样酸涩的味道。以后我一定带你去我们那请你吃李子！”

转眼放暑假了，我先回了家，然后跟着校友在家乡的一个偏远山区支教。那儿的环境特别闭塞，白天我们或上课或调研或者做其他活动，日子过得很充实，但是一到夜晚，整个学校和村庄都沉入了深深的夜幕里，安静的很纯粹。我这时最常常做的事就是拿一个小板凳坐在操场上，仰望澄澈明净的星空，思念的味道总会如盛暑后泥土的味道一样，淡淡的，并不芬芳，却让人有种暖暖的归属感。这段时间我吃过很多种李子，玲珑剔透的麦李。外青内红的鸡血李，像蒙了层霜的石灰李，骨与肉分离的鸡心李      所有的李子无不美味可口，但是在星月夜一个独享凉风的时候，回味起来总不如学校里吃的那个红叶李的感觉来得幸福甜蜜。

有时候我们慎重许下的承诺常常成为让时间嘲笑的一句幼稚的童言，而有时我们看似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却会在心中生根发芽。我一直记着要带他去吃李子，但似乎永远也不可能实现了。

今年西安的春天似乎来得特别早，阳历三月才刚刚开了个头，校园里就开了不少花了，只是也许是因为雾霾天气的影响，这一片春色却是黯淡的，丝毫没有那种欣欣向荣的热闹景象。还是两个人肩并肩走着，他送我到宿舍楼下的路口，将离别时我们握了手，他说：“这样才算是和平分手吧。”我没有说话，那时也没有看见他脸上的表情。他走向北门了，我也没有回头看他，缓缓往宿舍走，路上的红叶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开得很盛了，经过我们曾经吃过果子的那棵树下，最终还是没有忍住，飞快的跑到楼道里的那扇玻璃旁，还是看到了他的背影，在灰蒙蒙的空气中越来越暗。我说不出那是怎么样的一个背影，只是很努力的想要记住，这也许是他出现在我生活中最后一个背影了。

两分钟时间不到，他便消失在了北门外。玻璃门外的红叶李在微风中颤抖，轻轻抖落一朵洁白的小花，像一颗从睫毛下抖落的清亮的泪。

范小霞

虽然是写给自己的，但是不小心就被我看到啦，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