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黑娃 于 2011-4-26 15:25 编辑
一
小时候的夏天,最喜欢做的事情恐怕就是在门前的小溪里捉鱼了。那是很窄的河道,最深处不过齐腰,最宽处可能也不过一米。和小伙伴一起来到河边,用装柴火的笼堵住水的下游,然后再有一个人从上游赶着小鱼们往下游去,待到跟前,提起笼,便会捕获无数的小鱼,运气好时,还会有那么一两条小金鱼。那便是捕鱼时的最大收获了。
再大一些时,老师便要教导我们为四化奋斗了,至于国防、工业和科技怎么现代化,幼小的脑袋实在是没有概念的,但总归会畅享农业现代化后,就再也不用看着爸爸妈妈扛着锄头去地里田间,也不用赶在夏天的午时去地里送水送饭,秋忙和夏忙的假期也可以用来玩耍,总归是好的。
略微懂事些,老师便孜孜不倦的教导说,待到共产主义,你说要有钱,就有了钱,你说要有电视,于是就有了电视。你看着是好的。事也就这样成了。因为我们是按需分配。老师还说,我们是这个国家的主人,这个国家的一切都是属于我们的。总之,我们是幸福的。
我们都在幸福的生活里乐不思蜀。
当那些遥不可及的幸福成为可以编撰的故事,我们发现,我们都是非常幸福。
每个人都有自己对于幸福的定义,托尔斯泰说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而于连最初关于幸福的定义一定只是牵德•雷纳尔夫人手时的感觉。如果普洛托不给地狱之门留下那一条小缝,还会有后来西西弗用推动巨石才能完成的使命么?但若不是如此,西西弗又如何才能体会关于幸福的定义?或者因此,加缪才会自信的说,西西弗是幸福的。
现如今,我已三十而立,幸福的含义在此时变得如此浅显:家人好好的活着,有优美的环境,有新鲜的空气,有不是蒙牛的牛奶,有不被各种毒素玷污的食品,有健康的身体,冬天有充足的暖气,夏天不至于拉闸限电,有不拥挤的公交,有治安良好的街道……
我们相信现在,但食指说,要坚定地相信未来。
二
今天,2011年4月26日,世园会将在两天之后于我所在的城市召开。
这是一个与以往并无二致的周二早晨。经过西洽会的洗礼及世园会的日益临近,我门前的永松路愈发的拥堵。尤其由南往北方向,在早晨大多都是会处于塞车状态的,双向四车道的马路上,自行车道早已被化作临时停车场,停满了各色各样的汽车——钱多了车也就多了,这或者是所谓的幸福的烦恼吧。北向的两个车道,被密密麻麻的塞成三车道或者四车道,司机们不耐烦的按着喇叭、互不相让,偶尔会有几辆车从南向较为空畅的车道快速逆行,再在红绿灯前强行挤进拥挤的北向车道。然后,又会引得一阵表达不满的喇叭声嗡嗡作响。如果恰好遇见南向也有超大车辆驶来躲让不及的话——那就集体堵住吧。
最近上班,我已比以往提前二十分钟出门了,如果不塞车的话、如果公交车及时的话,我在转一趟车之后,会用二十五分钟左右的时间到达单位楼下的公交车站。但是现在,我一般会在七点五十到八点之间出门,好在九点十分之前赶到公司打卡——但往往,这个时间是不够用的,我会因为赶时间,在高新区管委会附近坐出租车到公司。这里的出租车是比较多的。所以,一直以来,我对人民政府发布的愈来愈低的堵车率是表示怀疑的,就像我从来不相信他们发布的空气指标和蓝天指标。因为这么多年来,我能在城市悠然见南山的日子实在屈指可数。
公交车当然也是不好等的。我上班最理想的线路是坐五龙专线到北沈家桥转乘709再到公司。但是现在,我给自己琢磨出了几条备选线路:1、坐225到公路二局转乘204到北沈家桥再选择打车或者乘坐709。2、坐32到科技六路转乘324到锦业路转乘261到公司。往往20多分钟的路程我会走至少一个小时。等到了公交车没有一定的毅力也是挤不上去的。早晨的八九点,放眼全西安的公交车,没有一辆不是塞的满满的,塞到了前门上去一个后门注定要挤出去一个的地步。好不容易挤上车后,和无数的人背靠背,脸靠脸,闻着无数的汗臭和包子的香味,忍受着公交司机数不清的唠叨和飙车般的快感。好吧,到站了,下车了。
三
对于世园会,我是没有太多概念的,仅仅从一个传播者的角度考虑,世园会是我见过的最为不合格的一场群体狂欢活动——推广语一换再换,代言人一换再换,整合传播混乱异常,媒介组合没有丝毫章法……虽然我相信,在官方的表述中,这一定会是史上最为成功、最为胜利的大会,也相信他们会说这次世园会,给予这座城市的,一定是形象的整体提升,是品位的整体提升,最重要的,生活在这座城市的人民一定是幸福的。
生活在世园会的城市中的人民一定就是幸福的吗?
如果世园会带给我的仅仅只是从字典上所嗅出来的幸福及百八十块钱的一张门票,我想,这样的世园会,我是不屑的。
当然,作为这个城市的最高长官,孙姓的市委书记总是亲民的,总是考虑民间疾苦的,总是偶尔坐公交体察民情的。从我所能看到的影像资料上,孙书记所乘坐的公交车总是宽敞干净的,公交司机总是衣帽整洁、不说“草泥马”的,这是不够的,是不符合西安城市交通现状的,于是,在这些影像资料里总是会出现群众演员乘车的,为了保障首长安全和卫生,这些群众演员是不会在车上吃早点的,总是距离首长有三米远的。当然,还得给摄像镜头留出位置,给记者留出采访用的空间的。莫动,莫让群众演员挡住首长的伟岸。
这样多好。
我于是明白,首长总是不食人间烟火的。
城市让生活更美好。城市,也理应让人民更幸福。我想,仅仅从使用功能上来说,这是人民所期望城市所能实现的最基本的价值。可是我常常会很遗憾,这样的城市往往成了960万平方公里土地上一个巨大的秀场。
我不知道京奥后帝都的人民幸福了吗,我不知道世博后上hai的人民幸福了吗,我更加不知道世青及亚运后的南粤人民幸福了吗,我甚至不知道世园进行时的西安人民有多么幸福,但是作为一个普通的个体,我没有那种自豪满溢的感觉,很遗憾。
对于这点,我有一种深深的挫败感。
我唯一能庆幸的是,这个城市还没有开始实行菜刀实名制及驱赶多少类高危分子。
四
或者,是我的幸福都变了味道。也或者是城市离我越来越远。
拓宽后的唐延南路成了双向十车道,在每个加班的夜晚打车回家,司机师傅总喜欢走一段宽敞的唐延南路,我也乐意靠在后座上欣赏窗外的灯火阑珊,夜深处的家总是值得额外期待,有一种幸福总是会不经意的流露出来。但是依然会看见,唐延南路依然会随时被开肠破肚,修修补补,甚至有一次,我看到了这条路竟然在补铺柏油,天,这刚拓宽只有三个月的唐延南路。即使它的拓宽大部分的原因是因为这里是高新管委会的驻地也毫不例外。
而所能看见的,市府北迁后大北城交通、生活配套的迅速成型,世园会周边地价、房价的飙升等等,无一是为了这个城市的人民而服务的。即使赶在世园前新增运行的出租车也是为了服务世园需要的。其实我想说的是,长官意志主导下的西安世园,能给人民多少幸福感呢?广州亚运预算20亿,花费1200亿,有几个广州人的意志在里面?西安世园,预算25亿,又实际花费多少呢?如果纳税人们知道办这样一场世园得从自己口袋掏很多银子出来,我不知道纳税人们还愿不愿意享受这场昂贵的幸福。
很多问题是无解的。
我生活在这座城市,在这座城市安家、结婚、生子,在可预见的未来,我还将继续生活在这座城市。我期待这座城市的天更蓝、水更清,我期待着这座城市不再拥挤,我期待着二十五分钟的车程不用让我再提前一个半小时出门,我期待着公交司机不再粗鲁无礼,我期待着市政建设有条有理不再是屁股决定脑袋,我期待着所有的幸福都像花儿般绽放,我期待的东西是非常多的,可惜我期待的这些却只会出现在政府工作报告和新闻联播中,在生活中,我看不见。
我们就这样,生活在自己的幸福之中,窗外事两耳不闻,从理想主义到实用主义到犬儒主义。
有人或者有阶级总是想告诉我们,你们想要的幸福就在前方,于是我们就拼命的奔跑,往着幸福的方向,可是跑着跑着,我们就忘记了奔跑的目的,多么无奈。
瑞典诗人特朗斯特罗姆用他的诗歌吟唱着:
黎明时人群踩醒我们宁寂的星球。
我们都在街的甲板上,像在渡船甲板上一样拥挤。
我们将去哪儿?茶杯够吗?我们因踏上这条街的甲板而感到幸福!
这是幽闭症诞生的一千年前,
这里每人背后都有一副十字架,它飞着追赶我们,超越我们,和我们结合。
某个东西在背后跟踪我们,监视我们,并低声说:“猜,他是谁!”
我们在阳光下显得十分快活,而血正从隐秘的伤口流淌不止!
是的,血,还有被遗忘的幸福,正从指缝中溜走。
五
两天后的周四,西安世园就会在万众瞩目中开园了,我期待着等着挤公交上班的市民们不会因为世园的开园而被交通限行。我也期待着要养家糊口的小摊贩们还能躲开敏锐的城管,在世园的日子里,贩卖水果、修理自行车的小摊贩们被认为是有碍城市形象影响世园举办的。
我期待着每个人都会生活的很幸福。我期待每个西安人都有机会去世园会转转,看看金钱堆砌下的世园是如何的和谐盛世,当然,别忘了买100块钱的门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