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想无价(六)
雪雾闹部落
在
台湾桃园县有一个神秘的地方——雪雾闹。它是台湾一个原住民部落,隐藏在大山深处,鲜为人知。有资料记载:“雪雾闹,地名意義為Sibunao,其
bunao 意即樹果,Si 即有之意。因此地往昔有猴子所喜歡的一種果,因以名。”我更愿意将这个地方理解为一个世外桃源,远离尘嚣,避世而居,就连雨雪雾霾落下的声音都会打扰到它的宁静。
在通往雪雾闹的僻静山路上时常穿梭着一个红白蓝三色条纹休闲运动衫的身影,像电影胶片一样一晃而过,只留下一声不绝的回响。
这天清晨5点钟,我与友三趁着夜色出发前往雪雾闹像他往常一样为原住民运送物资。这些年过惯了闲适安逸的生活,很久没有那么早起过床。我坐在车上不停地打哈欠,双手紧紧抱住灌满了热水的水壶取暖。身上很冷,心里倒满是欣喜。夜色浓厚,天下着濛濛细雨,一路上车辆很少,更不见行人,只有公路两旁的路灯将昏黄的灯光一缕一缕照进城市的梦中。就像抖落在宣纸上顿时氲开的墨汁,我刚一用相机拍下,它就虚掉了。我喜欢看一个城市在睡梦中的样子。这时候的台北卸下所有防备,返璞归真,就像一个纯美的小情人,让你忍不住心就那么动了一下。
到达桃园县的时候,天已经大亮,我们在路边吃过简单的早餐便继续赶路。小情人醒了,我心中的美好幻想也就难以支撑,开始精神不济昏昏欲睡。等我醒来时,车已经绕上了崎岖的S型盘山公路,阳光从山间树林透下来,我眯缝着眼睛审视周围的环境。以前出门也常遇弯曲的山路,一般开惯山路的司机都是沿着S型走,悠然自得;而我们的友三亲却是走斜直线将距离缩到最短,横冲直撞。这让我想起周杰伦在《头文字D》里玩儿的漂移,看得旁边的我触目惊心!不过,还好车里的两个都是不怕死的人,若是换了旁人铁定吓得魂飞魄散。只是这样一来,车子的摇摆幅度就更大了。每当我刚一睡着,头就会被无情地“砰”一声撞在玻璃上。可是极度困倦的身体又实在是支撑不起清醒的意识,所以就只能在这十八弯的山路上昏昏噩噩,呯呯砰砰。开车的那位看起来聚精会神,想必内里更是疲惫不堪,一旦给他一张床,绝对立马就能鼾声如雷。
进入雪雾闹的产业道路,更感崎岖难行,好像是猎人布下的死亡陷阱,大白天无风无雨,甚至于阳光普照也会莫名其妙地落下大片乱石。据友三回忆,有次他上山运送物资,途中碰上泥石流,车行到一半处道路完全堵塞瘫痪不能动弹,许久未能疏通,最后只好请村民到事故地点来接应,亲自领取物资,然后自己再调头回程。这些年的经历让他不禁感叹:“路修了好些年,不知道为何状况依旧,像极了部落的命运。”
雪雾闹的原住民大多属于泰雅族。他们原先广泛分布在台湾中部山区,并且沿着冲积平原聚集成一个个的部落。后来,由于资源争夺,一部分人为了开拓新的猎场,便从中部一路迁徙来到北部安营扎寨,颇有一种流浪者的精神。
然而,如今的雪雾闹早已不再是多年前那个雪雾落下都会打扰到它宁静的世外桃源。近年来,随着经济的发展,山区资源被掠夺式地使用,即便中低海拔山区地貌也已遭到破坏。少数民族部落人口大量流失,很多都进城务工、读书。部分不愿离开的,目前依靠种植水蜜桃、甜柿、香菇等作物和替包商砍桂竹维生。
到达一郎家时,他们正在山上种植水蜜桃。看到他们的朋友又来了,全家人马上下山迎接。主客之间热络地打过招呼之后就开始一起将载来的物资一件一件搬进家里:大米、水果、食品、衣物、日用品,还有送给小朋友的两个篮球。以往有时候,友三还会联系一些愿意帮忙的面包店为他们捐献一些面包,不过后来因为很多客观原因便没有再继续,只是凭借着一己之力来支助他们的生活。
友三与一郎一边搬东西一边闲话,听得旁边的我一头雾水。台湾原住民语言属于南岛语系,多年来遭到被不同的文化入侵,现在得以保留下来的已经非常稀少。我和老妈妈讲了很多句话中,最后连蒙带猜就只懂了一句,大概是问友三是不是我爸爸。我笑着摇头说不是,然后就再也没法憋出其他的话。
后来是从友三口中得知一郎的家族史:他们曾经是泰雅族的勇士,终日像猴子一样穿行于原始森林之间,捕捉猎物,常常满载而归,全家人衣食富足,过着贵族一般的生活。后来,现代文明的触角伸进了这个原始的部落,从此彻底颠覆了他们的人生。似乎就在一夜之间,整个部落发生了猝不及防的改变:原始森林植被遭到严重破坏,野生动物也濒临灭亡,他们无法再继续以传统的打猎作为谋生方式,一时措手不及、人心惶惶。在这样的困境之下,政府给予了原住民们相应的扶植和帮助。早期鼓励他们种香菇,扶植种水蜜桃,于是他们也就都发扬原住民勤劳耐苦的秉性热火朝天地干了起来。但是,不管怎样努力,他们种植的台湾水果始终竞争不过优良的日本水果。而且,由于地理因素,山区运输极为不便,尤其是位置不靠近公路的偏僻地方,水蜜桃几经辗转一卡车拉下山大半就坏掉了。所以,最后能卖的价格普遍都比较低,销量也不太客观。种植水果并没有帮助雪雾闹的原住民走出时代变迁的困境,后来,甚至每况愈下。
一郎的父亲不幸中风,终日缠绵于病榻。母亲身体还算健康,拼命劳作撑起整个家,眼神之中时常流露出无言的伤感。一郎呢,曾经被称为“最棒的男人”,可现在这个最棒的男人变得自暴自弃、毫无斗志,他的老婆也因为难以忍受贫穷所以跑掉了。一郎借酒浇愁,终日酗酒,加上雪雾闹天气湿寒,后来不幸患上了肺结核。因为患上了传染病,许多亲友从此更是对他避而远之。一郎彻底失去了生活的热情,对人生再也不抱希望。一郎还有一个弟弟耿将,年轻的时候英俊潇洒、达观幽默,是个打猎好手,曾经让当地很多女孩为他着迷。后来,他走出大山进城打工,从事营造业,却不想意外地戳瞎了眼睛。他只能重新回到部落打猎,生活惨淡大不如从前。因为贫穷,耿将被山老鼠诱惑,帮忙他们在山上盗伐树木以牟取利益,最后被抓进了监狱,留下了一个孤苦伶仃的孩子。
远方的拉拉山上有一片古老的桧木林。它们历经千年风霜坚韧不拔,却终究逃脱不了被砍伐的命运。岁月以大自然为素材,创造出惊世的杰作,如今只留下一声叹息。
后记:从雪雾闹回来之后,友三与我计划在我离台之前留出最后一天时间去大溪看望一郎家的两个寄宿在亲戚处的小孩子,给他们弹吉他唱歌。他说,这些小孩子从小受到家庭环境的负面影响,心理容易闭塞,要让他们多接触音乐这类美好的事物,这样长大以后才不容易学坏。遗憾的是,原本计划完好的事情,最终还是没能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