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见
日语中有一个动名词叫——“花见”。广义地说,花见的意思是赏花、观花。而在日本,如果没有做特殊说明,花就专指樱花。自古以来,日本人便极其喜爱樱花。每当花开时节,人们就会相聚在樱花树下,放歌畅饮,赞美春天。他们将樱花看作是春天的化身,更为欣赏的是它那虽然短暂但却绚丽的生命和生命结束时的宁静与素洁。
1895年,清廷因甲午战争失利被迫将台湾割让与日本。从此,台湾开始了长达五十年的日治时期。日本人来到台湾侵占财产、掠夺资源,为本国发展寻求支持。与此同时,也在台湾很多地方种植樱花,以此寄托他们的思乡之情。几十年后,日本人退出了台湾,却无心插柳留下一片美景。当然,如此说来,这些樱花不管再美丽也始终隐射着中华民族曾经的耻辱,不值一看。可是,再深入思虑,将民族情感移植到樱花身上也未免冤枉无辜,樱花不过只是樱花,看看也无妨。
在我的住所的旁边就正好有一处观赏樱花的绝佳之地—— “樱之恋”赏樱步道。它是淡水当地人的一个私房景点,尚未经过商业开发,所以少有外人知道。我们沿着佛朗明哥旁边的赏樱步道上山,倒不是抱着去看景点的心态,只当做寻常清晨散步而已。
早春三月的台湾,乍暖还寒,雨后的空气中融合着山的清冽和海的湿寒,一丝遥远的愁绪在心中散发出幽然的清芳,连呼吸也变得美妙别致。正值“樱时”,原本以为可以目睹一场樱花的盛宴,怎料一夜大雨后,那些娇柔的花朵就已静悄悄地被雨打风吹去,零落成泥,只剩下一些残缺不全的红色落寞地留恋于片片新绿之间。
据说,樱花的寿命只有一个星期。过了第5天,那满树的花瓣便会随风飘落。从樱花的含苞待放到短暂的绚烂至极再到瞬间的飘零入泥,日本人民从中感悟到了人生的诸多含义。有一部日本电影《秒速五厘米》,讲的就是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在樱花树下相遇的故事。在秒速5厘米间,他们发现了彼此。也在秒速5厘米之间,他们错过了彼此。如果,樱花掉落的速度是每秒5厘米,那么两颗心需要多久才能靠近?
日本人较为擅长从寻常事物中洞悉人生哲学,这点和中国古人相似。一场浪漫的樱花雨过后,地上就成了粉红的花冢。此情此景,竟又巧妙契合了中国古典文学作品《红楼梦》里黛玉葬花的伤感一幕,“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
樱花山上有一座墓园。那里住着友三英年早逝的妹妹。素华从小就很聪明,成绩优秀,善于思考。她的文章从高中时就常刊登在《北市青年》期刊上,思想层次和同侪间有明显的差距。也正是因为这个差距,让她在理想和现实之间难以持衡。素华是在念国立政治大学法律系三年级时自杀的,死时未满21岁。从墓园出来后,山上的天气变得阴云密布,空气在一瞬间凝结。我仿佛看到照片上那个年轻的女子正站在樱花树下笑靥如花。
“花见”,见花,见人,见世事。生命的轮回,人与人的相遇,世事的沧桑变幻,一切事物原本皆是因缘和合,如梦,如幻,如泡影。
下山的时候又路过那一地的落红,我想起一句不知道是谁写过的诗,“山花本无主,纷纷开且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