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帖最后由 蝶纹沧海 于 2012-4-18 15:54 编辑
丑街像一根用旧了的牧羊鞭,扔在小镇的最西头。西头以外,便是西去拉萨的古驮道,站在道口,便可以感觉到雪山顶喷出的蜂蜇似的寒气。
丑街实不叫丑街。清时称万康街,大约是西去的旅人过了此街再走荒凉苦寒的关外路,就会万事康顺。民国时叫川北街,据说川北几个逃兵役的乡民,进关淘金发了财,卖下此街,于是便在此街干起了酿造米酒的营生。从此,丑街里便有了薰人的酒糟味。文革时改为反修街,挂了牌却无人叫。今天,你来镇子,打听万康街或是川北街,你看到的将是一双双茫然的眼神。你只要一提说丑街,镇里人都会爽爽快快地拉你坐在阳光烤烫的街沿上,让你品尝一口当地土产兰花烟,在土腥味浓重的烟雾中,给你细细地说起丑街。
丑街确实很丑,一溜溜柴木熏黑的木板房,顺着风往东倾斜,紧夹着一长溜麻石路。长年的靴底砚磨,麻石路变得油黑光亮,走在上面溜滑。雨水冲过,坚硬的马蹄都不敢往上踩。街只拐一道弯,过了弯就窄如小巷,此时,你站在街心,伸直手臂,可以左手打一瓶酱油,右手打二两米酒。街的尽头靠湍急的达曲河,木柱支撑,木板钉墙,石板作瓦的茅房摇摇晃晃地悬在河岸。茅房不分男女,但有规矩,男的蹲窟窿,女的坐马桶。这便成了丑街的第一丑。
丑街的第二丑是一棵杨树。树在街的拐弯处斜斜地长,很长很高。来来往往的马帮酒客爱在树身上拴马,于是树身溜光像是无皮,只顶上有一蓬枝条,春天便戳了一团绿云,冬天枯叶片片随风远远地飘走,却没一片落进街里。曾有鸦雀在枝头筑窝,怕是受不了高枝头寒风的残酷,又迁往它处。
丑街丑人多,瘸麻瞎哑癞,样样齐全。人却厚道古朴,没听说出过让人切齿的恶人。不过,丑街能数上号的第三丑,是那位长年让一块麻布盖住脸面的老人,镇上人都叫他盖布老人。他的盖布后是张什么样的脸,没人看过,便有了许多神秘兮兮的传说。
传说盖布老人两岁时,是个生得挺俊的崽儿。他的屠猪的父亲却从那张脸上,瞧出了一丝曾宿过他家的耍猴戏的俊男儿的模样。他父亲哽不下那口气,一日,趁婆娘不在家,把崽儿鲜嫩的脸按进烧红的火炭上……
又说阴间来了几个顽皮的丑鬼,想瞧瞧盖布老人的模样。那夜,一线月光从窗缝刺进屋内,便露出一脸的绽蓝,去敲盖布老人的门。盖布老人见是几个丑鬼,猛地揪开盖布,听见几声恐惧至极的呵呀,丑鬼们全晕倒在地,碎成了白骨。
没人见过他的脸,不过可以从这些传说中想见他的模样了。
盖布老人就在丑街默默地活,无病无灾过了八十整,突然卧床不起。临终时,对邻居说,他无儿无女,无甚牵挂,死后也不想要多好的棺材,一条赤裸的身体入土就行了。只一个要求,别揭开他的盖脸布。
街邻重义,没揭他的盖布,给一副杉木棺材悲悲戚戚地入了土。入了土,都一个模样,也分不出丑了。人们在清理他的遗物时,无意中发现了一眼地窖,缸缸黄泥封口的酒现了出来。揭开缸盖,一股甜甜的浓香味喷射出来,薰得人眼泪一汪一汪地淌。酒香很快弥漫了全街,把所有酒老板都引诱过来,望着那浓酽浊黄的酒水,面孔烧得血红。
那日以后,一种丑街特产的米酒,就响遍了四处。这酒有个名:盖布酒。镇口竖一广告牌,大书:丑街酒不丑,盖布盖全球。
|
本帖子中包含更多资源
您需要 登录 才可以下载或查看,没有帐号?立即注册
x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