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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小就是个冒失鬼。母亲最爱说,哪天你会发现,你影子都让你玩丢了。所以,我走路特别留意影子是否还忠实地跟随在我的脚底。还好,长这么大,影子像变色龙似的变幻着色彩,有时深蓝,有时暗红,就是没舍弃我跑掉。
是对面那个头发做成散开的礼花样的女孩,使我忘掉了影子。她是一条鱼,嘴像鱼似的嘟着,游进我工作台对面时,我就嗅到了那种保暖缸里人工喂养过的热带鱼身上的甜腥味。更多的时候,她看着我憋住笑,腮上的红慢慢上涌,嘴使劲一噜,从嘴缝里吐出一个泡来,泡涨得很大,叭的一声炸了她一脸,她就捂住肚子笑个不停。就这样一个女孩子,就这样一条热带鱼,游到我对面不走了,说给我当助手。她是美院学工艺的。
她叫我叔,我就摸脸,粗糙的脸真有那么老了吗。她的PS效果做得很好,很有伦勃朗、米开朗其诺那种古典油画的味道。她的男友也很帅,个子很高,耷在眼角上的头发萧洒地一甩,很像香港帅哥谢霆峰。她不叫他的名字,叫猪,叫得很腻味。
她在工作台前坐下,就把包翻开,里面的化妆品哗地倒一桌。对着小镜子在脸上画半天。我就想这个九零后,这个学画的。然后才打开电脑,像化妆似的把存在里面的效果图稿修饰半天。我一般不管她这些,反正她会把很美的图稿拿出来。我是个重结果不重细节的管理人员,是个合格的大叔。
她来了,听她的硬板鞋底狠砸大理石地板的声音,就知道她有急事。我坐在她对面,含着一支没点火的烟。她不像往天一样叫我一声叔后,再坐下来忙自已的杂事。哗地打开窗,头伸出外面。江风很大,桌子上麦克笔勾出的画稿飞到地上,她也懒得去捡。她唉叹一声,掏出手机拔电话,拿在耳边听。没通,她又拔,眼睛急红了,我真怕泪滴下来也是红红的。她没拔通,把手机扔到桌子上,说这个破玩艺儿。
我就笑起来,把含在口中的痰吐在垃圾筐里,
她看着我,有些惊讶又有些意外。把已经拉开的胸前的扣子赶忙扣好。她说,对不起,我是太急了,急死了。
我说,急啥呀?
她把手机又拿到耳边听,说丢了,肯定找不到了。
我想不会吧,那么大个人,丢什么呀。人是长脚的,丢了会自已走回来的。我以为她是把那个谢霆峰搞丢了。
她说,他丢不了。只是这个破手机,喂喂喂。
手机没通,她也不想拔了,手机扔到桌子上,圆形的红色硬壳,有腿伸出来就是只漂亮的甲壳虫。这是个外形设计很有创意的手机。我开始在图板上画广场东侧面效果图稿时,她问我,叔,身份证掉了能找回来吗?
我说,身份证是不能弄丢的。丢了很难找回来了。就怕别人用它干别的事。
她有些急了,站起来,说我的身份证我能记住号码,能不能新办一张?她说出了号码:5102021990……,后面的我记不得了。
我说能办,去派出所登记,不过取新身份证得等一段时间。
她就急哭了,问她为什么,她只说我急着用,马上要用。没有身份证就办不成事。
那个早晨,下着毛毛雨,雨中含着化工厂烟囱里飘出的腥味,飘在脸上有些粘性。这座城市的女人皮肤都很好,细嫩细嫩的,就说是酸雨造成的。酸雨锈蚀坏了铁制的桥梁与电线。却把皮肤腐蚀得细嫩光洁漂亮。
那个早晨,我喉咙有些骚痒,说话声音也是沙哑的。我知道那是酸雨在腐蚀我的喉咙。这座小城很多人都患有喉炎,而且怎么也治不好。
我与她来到江边。
她有些惊讶地喊,水退了,退了这么多。我也惊讶,江岸的沙滩是那么漂亮的一幅画。自然涂沫的苔藓与油污,还有江水推上岸来的垃圾,组合成那美丽的抽象画。康定斯基在阳光下的一滩废油里看到了世上美妙的色彩与构成,这江岸沙滩在我眼睛里也是一样。这些画画儿的呀!
她也是画画儿的,眼睛却在沙滩逐行搜索起来,根本就忘掉了欣赏一幅画得看它的整体,从整体到局部再到整体,才能发现一幅画的完整美。她站在这儿,把画画儿的心丢失了,像警犬用灵敏的鼻子逐行搜索,一寸沙土,一粒沾满泥沙的卵石都让她锐利的眼睛光细细地爬过。我却忘了她,忘了与她来这里要寻的东西,双手拇指食指交叉成框,在沙滩上东比西划,都能发现绝美的构图。
吹皱江面的丝丝凉风里,我也看见了红黄蓝三原色在逐渐混和纠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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